上一章:【职人】13 合理化建议
回到家中,我抱起儿子就问:“妈妈回来了吗?”
“没有。”
妈从厨房走出来说:“芳芳又去外县了。估计回来早不了。”
我问妈要过手机,又拨通号码,贴在儿子的耳边,“问问你妈啥时候到家,吃饭了没有。要是没吃,告诉她,就说爸爸弄板鸭炖豆腐了。”
儿子掐着电话,咿咿呀呀地说着。我在一边拎起板鸭,指着,小声提醒,“板鸭,儿子,说板鸭!”
儿子说:“妈妈,鸭子,妈妈回家吃鸭子。”
我笑了,妈也笑了。
那天晚上,我把板鸭热了三遍,里面的豆腐都碎了,刘芳才回来。
她看出我们都在等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张罗吃饭了。
“今年我负责的地区是公司业绩第一,年底提成少不了。儿子,明年开春妈就送你去幼儿园,到时候就有小朋友和你玩了。不过,你要赶紧学会用筷子吃饭,听到了吗”
妈说:“我去过好几个幼儿园了,人家孩子都用小勺。”
我说:“那也得学着用筷子,万一赶上吃鸡腿,还是夹着方便。”
刘芳含着笑,白愣我一眼:“天天吃鸡腿的幼儿园,你送得起吗?”
我嘿嘿地说:“你不是挣大钱了嘛!”
刘芳突然说:“快过年了,抽空咱们去看看你师娘吧。”
我当时就愣了,这话真不知道咋接。要说去吧,真怕她瞎寻思。要说不去吧,她又说我不会做人。其实我是打算赶年前自己去看的,顺便把她那一万块钱怼上。
“唉!怎么我一提“师娘”俩字你就魂不守舍的!”
见我迟迟不回,她又补了一句。我直眉瞪眼地看过去,见她鹅蛋脸上已经飘满了疑神疑鬼的表情。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但不说也不行了,“你是不是又想找不痛快?”
话一出口,刘芳就闭口不言了,妈在一旁狠狠地拧了我一把。疼的同时,我感觉室内的温度骤然一冷!
我与刘芳之间,话赶话永远是大战一触即发时的前传,脱口而出的内心直白,就像无所顾忌的斧刃,劈下去的那一刻,就既想着要让脚下的木桩,变成能填进炉子里加上一把火的薪柴!
可是那一次却是意外,因为我不想稍有缓和的关系,还未来得及粘合,就再次破裂。所以也只能发挥一下大嘴巴的特长,试一试能不能力挽狂澜了!
“我听说王建军对师娘有点意思!”
果然,刘芳骨子里的八婆特性被我一语剥出。愠色中她瞪大眼睛,转眼间就精神焕发了。被话题吸引的同时,我确定她已经把上一秒的事情暂时收藏了,留作下次前传时的备选导火线。
“那王建军是谁呀?”
“我们工长,就一老光棍,不过可不是什么钻石王老五。”我顺着她的话说,并用双重否定贬低一下王建军。好让她提高注意力,火力全开。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心里暗喜,就知道她打破沙锅还嫌不够,一定会刨根问底的。
“呃,我一个工友和师娘住一个小区,有一天他出去晨练。那会儿,天还蒙蒙亮,太阳还没出来呢!他就看见王建军拎着煎饼果子去看师娘了。哦!对了,后来他总看见!”
“你说的那个王建军多大了?为什么不结婚啊?”
“四十出头吧,好像以前结过,但一直没孩子。后来他就去北京偷摸做了个检查,结果发现是睾丸出了问题。医生说是长期接触高温造成的,如果不离开工作岗位,调养几年,基本算是绝症了!但也不排除有奇迹发生。可是,回家以后媳妇就告诉他怀孕了。王建军感觉那就是奇迹。直到孩子出生后的一年,他带孩子去做体检,无意间拿到了血型。然后,他就上网查了一下,发现他们两口子的A型血根本配不出AB血型的孩子。当时他就感觉绿云盖顶!回家就大吵了一架,他那小媳妇嘴也真硬!骂他是废物,生不出孩子,还不准她和别人生。但就是没说孩子到底是和谁要上的!”
“其实他媳妇也挺憋屈的!没怀孕之前,王建军和家人一致认为是女方的问题。后来也不知道她找谁做的试验,结果就弄出了这事儿!最后两人就离婚了。”
“你们工长也够背的,带来那么久的大绿帽子,都不知道谁送的!”
我讪笑一声,顺手摸摸儿子的头,“真是越长越像我了!”
刘芳笑道:“放心吧!第一个肯定是你的!”
妈不悦道:“你俩怎么什么话都说啊!这话能瞎说吗?都是本分人家的孩子,走到一起不容易,现在连电视上不都说嘛:恋爱容易,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
刘芳对着老太太点点头,眼珠一转又对我说:“那你觉得王建军和你师娘登对吗?哎!他人怎么样啊?”
我撂下筷子,不耐烦道:“你让我咋说啊?他俩都老大不小的了,谁心里还没个分寸啊!你就别瞎操心了,赶紧把提成拿回来,给我买双棉鞋吧,这两天上班直冻脚!”
刘芳瞟亮我一眼,“你还想吃软饭啊!你哪长的帅啊!”
妈说:“儿子,你不是开工资了吗?赶休班自己去挑一双呗。”
刘芳又说:“对,快过年了,哪天咱们逛街去。其实,我就是想了解一下王建军人品行不行,要是他俩真搭夹,又不好意思说,我出面当红娘。”
这回,轮到我白了她一眼,平时瞧不上眼儿,爱答不理的,我这耳根子倒也落得清静。谁承想给她三分颜色,她就敢唱卡拉圈K呀!
最后我指着这自己的鼻子告诉她:“你看看我,心中再老化一下,就知道王建军啥德行了!都是钢厂的臭工人。人品,就特么跟一炉钢里炼出来的一样!”
刘芳撇了撇嘴,认真地夹起一片鸭肉塞进嘴里。
三天以后,就是法庭公开审理小曹离婚案的日子里,听说老佟和总厂的几个领导也会去。我与几个以前和老曹相熟的工友就提前办了张旁听证。
正好那天是小夜班,审理时间订在上午九点。我们几个“欠登儿”一大早就聚集到庄严的法院门口,叼着小烟卷,冻得滴哩哆嗦的,“啪啪”地直跺脚。
期间,我躲在膀大腰圆的老韩身后,背着风,问他们:“你们说法院把孩子判个谁的几率大?”
曹二鼻子都冻红了,他用手指堵住一只鼻孔,擤着鼻屎,说:“我估计是判给男方,毕竟小曹有正式工作啊!”
老张搓了把脸说:“真没准,要是孩子小,没过哺乳期,那就得判女方。
武大转世的许国峰把雪白的羽绒服衣领立起来,缩着脖子,就像只企鹅!他微仰着脸儿,斜楞着我们,说:“你们又不是法官,瞎猜啥呀?一会儿只要法官敢宣布把孩子判给女方。咱们就群起而攻之!”
王建军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着,正要说话,一个穿着黑色制式西装,系着红色领带的女子就从小门转出来说:“这位同志,请你把烟捡起来,边上就是垃圾箱。”
王建军瞪了一眼许国峰,“老许,抽完就扔,你当这是你家呀!”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许国峰屁都没敢放,就低着头把地上的烟头捡了个干净。
那女子又说:“你们在着干嘛呢?”
王建军笑着向前走了两步,说:“这位同志,我们是曹志刚的工友,是过来旁听的。”说这话就掏出了旁听证。
我们几个也赶紧亮出证件。
“那就别在这冻着了,里面等去吧!对了,不准抽烟,不准大声喧哗。”
女子说完,打开小门。先一步走了进去。
我们紧随其后,鱼贯而入。刚一走进通廊,就找到了春天的感觉。
“我去!要天天在着上班多好啊!冬暖夏凉。哎!还有刚才那小妞,啧!真不赖呀!我看都不到三十!……”大老韩一进去就复苏了,紧跟着释放万千感慨。
许国峰踹了他一脚,拉住他的胳膊,“老韩,一会挨着我坐。你着大喇叭太响。容易扰乱公堂,我得看着。”
大老韩“哦”了一声,极不情愿地往里走去。
法院正厅很高很大,所有装修重点就突出一个特点——庄重。置身其中,我们这些“Low sir”不由自主地就拘束起来!在最后一排,手扶膝盖,危襟正坐。
又过了大概十多分钟。老佟就和总厂的几个领导走了进来。他一见我们不请自来,老脸一下子就耷拉了。走到大厅中间,刚想交代几句。
身后就走来一个拿着文件夹的男人,“那位同志,找个地方坐好,马上就要开庭了。”
老佟不放心地看了我们一眼,就和总厂的几个领导坐到一处去了。
那男人与刚才那女子穿着大体相似,年龄也相仿。不过他只凸不凹的身材就像熊大。墩墩实实地往高台长条桌后一坐,再把脸一绷,倒有几分不怒自威。
老佟摸出一支烟,跑过去踮着脚隔着桌子递给他。
男人一皱眉,“同志,这里不允许吸烟。
老佟灰溜溜地坐回原位。我们在后面坐着,就算看不见,也能猜到那几个领导已经开始鄙视着他了。
男人打开文件夹,又从桌堂里拿出两个牌子,放在桌上摆正。我们这才看清原来他是书记员,边上是法官,但人还没来。
约摸一根烟的工夫,那名女子从高台后面的大红门帘里走出来,直接就坐到了法官的位置。然后宣布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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