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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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的灯光暗下来，一双修长白皙的腿上放着的一桶爆米花还没吃完。她们在意味深长的吻，短促，热烈，燃烧着多余的激情。

玻璃屋是一家家庭影院，坐落在一个小巷子里，窗外面的挂角处挂着一张LED显示屏：“欢迎孤独的人回家。”夜晚暧昧的灯光亮起，穿过透明的玻璃，看上去像是一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发廊。

安然收拾完残留在木质躺椅上的食物，准备下班，已经11点多了。

这时，走进来一个人，衣衫有点灰，凌乱的寸头下有一双疲惫的大眼睛。他径直坐在一个视线不是很好的角落，盘着腿。他掏出烟，试图点燃。

安然快步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男子身上裹挟着的烟草和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安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开。不一会儿功夫，安然将沏好的咖啡端到他的面前。

一个深沉里夹杂着颤抖的声音从男人的身上投射出来：你们这包夜多少钱？

安然定眼仔细打量他，这次她发现男人的胡茬很旺盛，一双被烟染黄的手，有点不知所措的放在嘴巴下面。

安然说：快下班了，如果你喜欢呆在这里，我可以陪你坐会儿。

男子突然站起来，一把抱住安然，他颤抖着声音说道：“你陪我，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

安然试图挣脱，无济于事。安然心里慌了，她潜意识里提醒自己，电话在兜里。她试图去掏兜里的手机。

男子的行为没有停止，他作出了更过分的举动，竟然深深的吻住了安然的嘴唇。安然的身体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时间仿佛被停止，玻璃窗外漆黑的天际闪耀着千万颗星星，室内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香的咖啡，发黄的平装书躺在书架上对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流淌的音乐，暧昧的灯光，不加修饰的吻。

男子是被安然脸上的泪水打醒的。男子松开安然时，借着室内的光，他看到一张姣好的脸上几行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

男子看起来突然紧张起来，他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脸，啪啪作响，声音格外清脆。

安然说：“你走吧，趁我还没报警。”

男子沉默了几秒钟后，扭头走出玻璃屋。

安然这才如释重负的摊在地板上。夜晚真的来临，借着透明的玻璃，安然看不到窗外的一丁点光亮。

安然收拾完店里的一切，灯光熄灭，她锁上玻璃门，挂上打烊的招牌，径直离开。

白天的玻璃屋，生意很好。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大家都相安无事的共处在这座狭小的透明空间里，仿佛楚门的世界，外面的行人看的清清楚楚。

有几类人是经常光顾这里的，一类是谈生意的人，一类是互联网工作者，更多的是来此约会的情侣们。他们大多穿着干净光鲜，谈吐职业大方。偶尔有高谈阔论的人，也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安然开这家玻璃房影咖店还不到半年，上一家的店铺是被查封的，听说有一天晚上来了20几个警察，将这间发廊端掉。安然就是其中的一位服务者。

从拘留所出来，安然才知道骗她入伙的老板被判了刑，据说没机会再出来了。

没有了工作的安然，打算完成自己毕业以来的愿望，开一家咖啡店。

安然找到这里的房东，说明自己的来意，千恩万谢玻璃屋总算开业了。

安然经历了暗无天日的时光长达半年，她渴望每天都看到阳光，嗅着空气里的清香，这在半年前都是奢望。

对抗黑暗最好的方式，让光亮照进来。

安然开始从网上发帖，收集一些旧书籍，旧唱片。很多人为了满足安然的愿望，大多免费送给了她。

随着装修的进度，安然内心世界里的安静世界一点点清晰。

开业之初，警察来过一两次，叮嘱安然注意消防之类的话。街道办也来过几次，说是给安然做思想教育工作。

安然告诫自己：生活的关键是改变，汽车会生锈，书页会发黄，技术会过时，毛毛虫会变蝴蝶，黑夜终将会被白昼交替。

玻璃屋开业的那天，生意格外火爆。没有人在意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一切腐朽的痕迹荡然无存。

直到那天，那个男子再次走进这个地方。

安然知道，恨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情绪，就像为了惩罚一只蛰你的蝎子而吃掉它。

那个男子是她的第一次，让她的身体从此有了裂缝。

大学毕业的安然，并没有在川沙找到合适的工作。时间就这样毫无意义的过下去，生活却越来越没着落。为了保住自己安身的出租房，安然打算先找份工作过渡。

于是，那天面试她的老板亲切的告诉她，做得好的话，一个月万把块。

安然欣喜的是，自己终于有工作了，却没有想到这是噩梦的开始。

上班的第一天，安然就没软禁起来，就是玻璃房的仓库位置，半年前还是一个暗房。

噩梦之所以被称为噩梦，是因为你想忘掉却总是挥之不去。

就在半个月后，安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打算去接待第一个客人，那个男子有些胡茬，身上的味道总是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味。安然第一次知道，男人发起疯来，和野兽没什么两样。

玻璃屋装修时，安然没有钱了，只能给远在家乡的父母打电话。安慰她们说，自己找了份好工作，半年后开始往家里寄钱。

努力才是改变惨淡生活最好的方式，安然时刻提醒自己。

生意火爆超出安然的想象，她想象不了这个城市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的生活可以无所事事的谈心，喝茶，看电影。

也有让安然叹气的事，玻璃屋里来了一对情侣，安然知道他们一定不是夫妻。这对情侣径直做进私人影院的区域。安然将咖啡送给他们时，她发现两个人已经缠在一起。安然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掩的恶心。

安然更多的时候发现，大家静静的坐在吧台上，手指敲打着键盘，忙着工作。她好生羡慕他们。他们的生活看起来真明媚。

白昼过后，黑暗始终会来。哪怕我们不愿意面对。

自从上次男子来这里，安然特意提前下班一个小时。

男子再次来访的时候，店里的客人还没走完。安然不再害怕他的骚扰。

男子拉扯着安然，嘴里大喊：你以为你重新做人就可以洗白了吗，你始终还是一个小姐。

安然的尊严在被几个客人的目光盯着时，荡然无存了。她拼了命的挣脱，跑进柜台里拿出一把刀来，大喊着：“你不要再来纠缠我。”

周围的客人都站起来，试图看清楚什么缘由。也有热心的人拨打了110电话。

男子大笑着，走向安然。

“你来砍我呀。你有那个胆子吗？”男子变成了冷笑。

玻璃屋的空气里，夹杂着咖啡的醇香，更有一种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

“杀人了，快来救人呀。”

当120救护车扬长而去，安然带着镣铐转身望着玻璃屋惨淡的笑了笑，径直上了警车。

她没有来得及好好告别这一切，告别这明媚，告别之前的肮脏，一切就结束了。

5

三年之后，这里又开了一家玻璃房，名字叫安然。

透明的玻璃洁净如水，里面的笑容干净如窗，安然忙碌着的身影印在窗外行人的眼睛里。

安然说，不要相信什么好坏，输赢，只要不放弃自己，一切都会慢慢明媚起来。

对自己透明，给自己的头脑建一座玻璃房，才是我们每个人都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