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哥、三哥给二哥一些钱,父母还得住在二哥家里。
我真心实意希望父母来盐城,大不了出钱喊个钟点工,但他们因为不习惯城里的生活 ,死活不同意过来。
我只有在周末,多回家看看他们。
二嫂既干净又勤快,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但大体保持父母房间的整洁。
我到家后,首先套上护袖,打扫卫生。
准备端痰盂出去时,母亲抓住我的手,说痰盂不脏,父亲天天拿到河沟里洗。
母亲脸上有难为情,她以为我做这种脏活不合适。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直截了当地说:这有什么,我不嫌脏。
我把痰盂里的大小便倒入砌在外面的厕所,再去河沟,用清洁液里里外外地刷痰盂。
母亲一路慢腾腾地跟着,我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
碰到邻居问她,老太,老巴子(最小的孩子)给你打扫卫生啦?福气不丑啊。
母亲会大声地说,就是就是,二丫嘎来,不是洗衣服,就是拖地刷鞋子,一刻也闲不下来,叫她不做也不听我的,她在盐城上班,忙着呢。
母亲眼睛笑细了,脸上有过意不去,更有不想掩饰的自豪,那意思就是:别看我老不中用,不被人瞧得起,但是我姑娘顶把我当回事,不嫌脏替我刷痰盂,我这个姑娘还是个城里人呢。
我就这么一趟一趟地去河边,洗衣服洗拖把,母亲也一趟一趟地跟着我,主动跟人打着招呼,脸上神采飞扬 ,似乎我那个充满活力的母亲又回来了。
一天中午,父亲从外面回来,说大哥在卫生所挂水呢。
母亲的脸色立刻晴转阴,问大哥生了什么病?
父亲闷声闷气地说不知道。
母亲叫我去看看,我不理她,大哥没把父母带回家住住,我对他有看法。
从中饭前到中饭后,母亲一直小声催促我,或者拽拽我的衣服,倘若被二哥二嫂听见或者看见,非得吼她不可。
直到傍晚,母亲还在嘀咕:好乖乖,去看看你大哥,去撒,去撒……
我不忍心再不听话,去小街看了大哥,大哥喊胸口疼,我当即决定,第二天带大哥去盐城看病。
市一院给大哥做了心脏和肺CT检查,然后又根据医嘱买了药。
我告诉母亲,大哥没有大的问题,但是需要天天吃药,母亲脸色放松下来,说没有大问题就好,她信得过我。
我又说,所有费用没让大哥掏一分钱,母亲喜笑颜开,连忙点头,你用的好,你用的好。
家里大事小事,只要我花钱,她就说“你用的好,你用的好。”生怕两个哥哥多花钱,总以为我的条件比哥哥们好些。
她不知道,我拿固定工资,开源节流,自己过日子苦哈哈紧巴巴,一分钱摔八瓣用,平常报喜不报忧而已。
对于大哥没有带他们回家住住,母亲一方面是有埋怨,另一方面又舍不得大哥,体谅他身上担子重。
所以,对于常年住在二哥家里,母亲常常觉得过意不去,却又没得办法,他们只好尽量压缩自己的需求,以减少二哥二嫂的厌烦。
二哥二嫂喜欢吃硬饭,母亲不敢要求煮烂饭,就用汤泡烂了再吃,而且只吃一点点菜,言外之意就是告诉二哥二嫂,你们看,我们老两口花费你们很少。
平时蹲在房间里,尽量不在人眼前晃,让二哥二嫂添堵,晚上尽量不开灯,夜里解小便用手电筒,怕电用多了。
父母白天上外面的厕所,夜里用痰盂,从来不用二哥家里的抽水马桶。
母亲也叫我去外面的厕所,说是抽水马桶用水太多,我理解他们,就尽量不用抽水马桶,这没有什么,我从小到大一直蹲屋后的茅坑。
母亲88岁的那年春天,我好说歹说,才同意跟着我来盐城,父亲实在不肯,我也就没有勉强。
我让母亲多吃菜少吃饭,水果、蔬菜、奶类、肉类,母亲吃得很欢,而不是如她在二哥家里那样,光吃烫泡饭,只吃一点点菜。
每天我给她洗脚,她总是叹口气:乖瓜,我晓得你对我好,但又不能长时间住在你家里。
我说不回去了,就蹲盐城,回头我把老爷子也接过来。
母亲连忙摆摆手,你是姑娘,不是儿子,哪能总蹲你家里?
我给母亲单独的房间,晚上母亲睡觉,我坐在床旁边看书,听她平稳的呼吸,内心有无穷的满足。
夜里我会起来看她一两遍,给她掖掖被角,摸摸她的额头,内心生出无穷的感激,让我早早晚晚摸到母亲。
可是,仅仅过去四天,母亲就要回乡下,说舍不得父亲一人在家。
我打电话给三哥和表姐,让他们劝母亲多呆几天,周同志每天下班回家,都要陪母亲说说话,也劝她不着急。
原本打算,我修完年休假,周同志接着休假,轮流待在家里陪母亲,可是,凌晨一点,母亲突然起来,叫我送她回去。
母亲说不能在我家里有个三长两短,那样对我不吉利,对三个哥哥也不好。
母亲是老思想,我没法改变她,只好送她回家,在我家里前后不过十天。
中午时分,到了乡下的家,我扶着母亲进屋,打开门,二哥二嫂不在家,父亲正在刮着钢精锅里的冷粥,他说肚子饿了。
那个时候,我又没出息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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