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女孩儿

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非首发，文责自负！

一

2001年初，我和赵总经过多天考察，把店搬到了康复前街中段一个30平米的门面房，隔壁是一家孕婴店。

我们忙着搬家，孕婴店老板看见来了新邻居，过来打听，问我们开店打算做什么行业，一听说是做婴幼儿服务和纪念品的，马上开心地说，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个伴了。

孕婴店老板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当时那里街道还很清冷，临街门面房很少，一楼多是住宅，还没改造成商铺，一到晚上，行人更加稀少，路灯昏黄，影影绰绰，而且，马路对面就是医院的后门，估计离太平间很近，三天两头都有一群披麻戴孝的人路过，当时太年轻，看见这些心里莫名的恐惧，生意也不是顾客盈门，经常半天没有等来一个人，守店到傍晚，是有点吓人，孕婴店老板看到我们高兴，其实我们也是冲着她来的，确切地说，是冲着孕婴店来的，大家服务的对象一致，又没有利益冲突，甚至还是可以合作共赢的，我和赵总正是看上了这一点，才毫不犹豫地拿下了这个房子，一个月多出一倍的房租呢！做这个决定，对于我们来说，还是需要一点魄力的。

和母婴店做了一段邻居之后，我和赵总失望了，本来还想沾点她们的光，捡点她们的客户，谁知道她家生意更清淡，老板天天在门口着急地转圈，直说顾不住顾不住，给了店员工资，再交了房租就不剩啥了，等于给别人开了个店。我豪不怀疑她说的话，她家一天天的都不见有人进门，守店的小姑娘，整天低头看《读者文摘》。

后来干脆剩老板自己守店，老板在国棉三厂上班，只能趁休班的时候去进进货再来看看店，这样做生意肯定不行啊，但是她说工人不好用，原来的小姑娘看着斯斯文文的，但是会克扣钱，一个婴儿睡袋赚二十就可以卖，她偏偏加价要赚五十，然后给老板说只赚了十块，老板也是发现这个问题立马让她走了人。

母婴店的生意半死不活，老板有心转让给我们，有空就来我们店里游说，说两个店合成一个店，不用再找工人 ，还能互相弥补，肯定大赚。听着是不错，我和赵总也动了心，可是一问转让费，我俩都死心了，人家开价两万八，看在邻居的份上再让三千，最低两万五出手。

两万五啊！那是2001年的两万五啊！要知道当时很多人的工资不过两三百，我和赵总开店几年，手里存了几个，但都是穷怕的人，钱进了手里，还没暖热呼呢，再冒险去投资，真心不敢也不舍得，再说了，她要是生意好，干吗转让啊？她不赚钱，我俩有啥本事把一个半死不活的店盘活呢？

不能接不能接，坚决不能接！

孕婴店老板把白底黑字的转让广告贴在了门上，好多天也没转出去，她只好把转让扯掉，又贴了个招聘广告。

招聘还是不难的，很快找了一个文静秀气的小女孩儿，女孩儿长得太清秀了，雪白的小脸，细眉细眼显得很乖巧，长马尾垂在脑后，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刚入夏，女孩穿着白色短袖衫淡蓝牛仔裤，活脱脱就是一个高中生。

我暗暗替老板操心，康复前街别看僻静，但是医院多，又离火车站很近，流动人员多，外来人口也多，当时治安又不太好，小偷小摸很多，我的传呼机已经丢了俩，大白天小偷进店顺走东西都很正常，找个还没成年的学生，连自己都看不住，还看店呢？

老板也有她的道理，不敢找太成熟的，他们会的多，太油，不好管理，这个小姑娘看着乖巧，不会玩那么多心眼，用着放心，事情总是有利有弊，老板其实还是想尽快把店转出去，找个人看店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老板当然也不太放心小姑娘看店，交代我和赵总多操心，又亲自带着小姑娘来和我认识，让有事就找我们，我和赵总满口答应，能帮上忙的一定帮，晚上锁门一起锁，大家一起下班。

有了老板的嘱托，小女孩上班的第二天就来找我了，事不大，就是换零钱，拿一张一百面额的，怯生生地说能不能换两张五十的，做生意都需要零钱，我看了看钱包，零钱也不多，女孩小声央求，让我先用用吧，一会儿我有零钱再换给你。我只好接了那张一百的，给了她两张五十的，女孩接过钱，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下，又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才放心地收下了，说不好意思，现在假钱多，不得不防着点，你也好好看看钱吧。

这个动作让我对女孩儿刮目相看，别看人家小小年纪，办事还是挺妥帖的。

还没和新来的女孩熟悉，一个消息更让我震惊，隔壁母婴店转让了，新老板竟然是那个小女孩！

虽然不相信，但是小女孩已经开始主持孕婴店的大局了，早上来带着一包刚进的货，看见我微微笑了笑说，你家开门挺早啊！我祝贺她当了老板，她轻描淡写地说，还不知道啥样呢，行不行的，全当玩儿的吧！

拿两万多块钱盘个店玩玩！说得跟花两块钱买个小玩具一样简单，我和赵总暗想，这女孩怕是家里有矿吧，而且初生牛犊不怕虎，康复前街别看不显眼的小街，也不是好混的，我们俩在这里开店几年，多次被难为得想关门一走了之，看在钱多份上，还是坚持了下来，这个小女孩，看着像是不染尘埃的仙女，仙气十足，但是，落入凡间，不一定能服水土啊。但是人家店已经接下来了，货都开始进了，我们只能选择祝贺了。

女孩接店后天天一个人守店，我们晚上下班喊她一起走，她似乎并不担心天黑一个人守店有什么危险，总是淡淡地说，你们先走吧，我再等一会儿！如是几次，我们后来就不再喊她了。

后来我终于发现女孩不着急下班的原因，原来越到晚上七八点，反而会有着急买东西的人上门，对面就是妇产医院，生孩子可不论白天黑夜，一般情况下，就算你准备得再充分，孩子一出生，总会有急需的东西没有买，这个时候就需要紧急上街采购，我们隔壁孕婴店的女孩儿，没几天就掌握了这个规律，每天下班都在八点以后，而且，她也不是一个人守店，每到晚上就会有一个小平头中等个子的男人来店里陪她。怪不得她不着急锁门下班。

左邻右舍都对这个接店的小女孩儿充满了好奇， 听口音，她并不是正宗的郑州本地口音，看相貌，一个清纯妹子，看穿着打扮，就是一个中学生，可是，她能拿出两万多块钱盘下一个店，接店后连着几天都在疯狂补货，说明盘店并没有让她钱包空空捉襟见肘。

那几年，有个词叫傍大款，但是，她显然不像，一点都不妩媚妖艳，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人，看人还是多少有点准头的，但是，这女孩儿让大家迷茫了。背后议论人很不好，大家还是忍不住议论了起来，议论来议论去，答案还是未知数，人家女孩可不管这个，生意做得很溜，店里客流量大起来，并且，进店的人很少有空手走的，大多数人都提着一大包东西离开，我进去看过，她并没有怎么推销，看见顾客进店，只是问一句：想要点啥呢？这样的营销态度，显然不算热情 ，顾客在店里东看西看的时候，她也不管那么多，只是偶尔搭一句话，不说话的时候，她安静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看书。

我对人的了解，一般喜欢从看什么书开始，这个女孩看的书，跨度有点大，有一次我看见她在看一本《散文》杂志，我一看，对路啊，和我一样，结果，第二天人家在看一本很厚的《商界》。

这个谜一样的清纯妹子，让我和赵总都困惑了，我们做邻居半个月，只知道她有个很平常的名字——王丽。

二

做生意有忙有闲，一条街上做生意，大家的忙和闲也不在一个点上，某家店里忙得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另一家可以闲得看蚂蚁上树，我们的生意季节性强，忙时候忙得脚打算盘，闲的时候也很无聊，店里坐坐，门口站站，门口一站，同样闲得无聊的邻居就也出来了，三三两两路边一站，东一句西一句闲扯，也没个主题。

不过，王丽接了孕婴店后好多天，大家的闲扯有了主题，主题就是王丽。

张三说：一个外地小妮儿，能一下子拍出几万块钱开店，一定是有些来历的。

李四说：看着柔柔弱弱的黄毛丫头，敢一个人出来开店，肯定是有两把刷子。

王五说：这店算是邪了门了，原来那个老板干的时候，半天都不见进个人，自从王丽接了店，你看看人家那生意，早上开门就有人来，咱都关门走了人家小妮还在忙着数钱。

这还真是的，我个我清楚，王丽接店后，头两天原来的老板还在这里，那两天每天都收一千多，估计老板肠子都悔青了，也是奇怪了，同一个店，到了王丽手里就像开了光。

大家在门口闲扯，王丽可没功夫参与，她有顾客时忙着卖货，店里没人就忙着整理货品，小抹布拿在手里，一边整理一边擦，小店收拾得像是又装修了一遍。晚上来陪她的平头男，还用高压水枪把门头也冲洗了一遍，看着清爽了很多，别说顾客，我没事都想进去看看。

不知道谁说的，王丽过去是做房地产的，那时候大家对房地产是个什么还没有个概念，有个房子出租就算做地产了，因为来回换了几次零钱，又互相借过几本书，我和王丽也算比别人更熟悉一点。

那天，趁着还书的机会，我顺口问了一句：王丽，大家都说你以前做房地产的，那不是很赚钱吗？怎么想起来开店了？

王丽听了先愣了一下，接着咯咯咯地笑了说，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肯定是老Z的那几个朋友说出去的，算什么做房地产啊？只不过有几间商铺在出租罢了。

商铺，还几间？我的下巴半天没合上。

王丽依然轻描淡写地说，早几年光彩房子很便宜，那时候正好我摆地摊卖衣服挣了点钱，看见别人买，也想买，我就想买一间试试看，不行就当玩了呗，谁知道挨着的三间比较偏，别人都不要，三间还没别的一间贵，我就都买了。

光彩市场的生意有多好，九十年代郑州人都知道，那些年还没有那么多商圈，郑州最繁荣的地方就是二七商圈了，光彩南接二七广场附近的几大商场，北连二七路的高档服装街，每天都是车海人海，周末逛光彩市场顺带吃个美食小吃是很多年女孩儿的保留项目，连我这么不喜欢逛街的人一年也要去几次，那里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大家出了这间进那间，一路逛过去，也不觉得哪边偏僻哪边热闹，反正不逛够不走。

王丽说的那几间比较偏的店铺，她买下后自己用了一间，剩余两间出租，一间月租金5000，那是九十年代，很多人的月薪不过两三百，这个小女孩儿一个月坐收租金一万，一个月顶人家几年的收入？我先把整条街在心里过了一个遍，大家的生意都有淡旺季，旺季赚钱，淡季不一定赚钱还可能赔钱，互相抵消一点，一年赚钱上十万的，估计不多，也许只有皮衣店的收入可以抗衡了。完全不差钱，却又能踏踏实实开店，王丽这一点就足以让我肃然起敬。

王丽说她原来喜欢看《散文》《读者》还订过整年的《十月》，后来做生意，又喜欢看《商界》，居然和我一个心路历程啊，我们马上相谈甚欢。武警医院旁边有个书报亭，我和王丽约定我买《散文》，她买《读者》然后换着看。

看完书我俩喜欢交流一下读后感，一来二去的，关系更进了一步，王丽不差钱，但是生活很简朴，她的男朋友，那个晚上来陪着守店的平头男，更是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俩人的晚饭经常是一保温桶稀粥，配着馒头小菜，俩人对着一张小折叠桌吃着聊着。

熟悉后，慢慢知道了王丽的故事，她老家在豫东某县一个小镇上，父亲早年不在了，家里为了给哥哥娶媳妇儿欠了不少账，小王丽初中毕业考上了一所中专，当时能考上中专的人在农村绝对的凤毛麟角，那几年很多人死磕小中专，因为小中专一样可以转城镇户口，毕业安排工作，对于农村孩子，无异于一步登天跳出了农门，家长也喜欢让孩子上中专，可以早点自立。我也死磕过中专，最终失败还是上了高中，听说王丽考上了某中专，心里那点古老的激动马上又复活了，可是王丽说她一天也没上，家里没钱，交不上学费。

王丽没有继续上学，她到郑州一家服装厂当了工人，九十年代初流行下海做生意，王丽所在的服装厂离火车站近，进货方便，很多工友都进了衣服，趁下班去摆地摊，王丽挣了工资，也跟着去进了些衣服，别人都进了女装，王丽想跟别人一块摆摊，又怕和别人进一样进女装影响人家生意，就进了男装，本钱不多，就进了点夹克，羊毛衫，谁知道王丽的男装卖的很快，每天早上，王丽早早起来到大同路批发市场进货，晚上下班再去摆地摊，干了几个月，挣的钱自己都不相信，竟然有那么多。

王丽年纪不大，却很有心眼，她刚到郑州，自己知道没见过世面啥也不懂，所以很愿意跟别人学习，几个摆摊挣了钱的工友商量着摆摊太不稳定，天阴下雨没法出摊，而且价格也卖不上去，都打算去找个门面房开店了，合适的门面房没找到，看到光彩市场正在卖商铺，几个工友都去买了，王丽也跟着去买，她不懂什么经济形势，也不懂什么地段位置，她知道别人带她一起挣钱，好事不能跟别人争，她看大家都选了市场中间的商铺，就自觉选了靠边的位置，这些地方离进口出口都远，大家都认为生意肯定不好，所以没人要，但是价格便宜，王丽晕头晕脑买了三间，其中一间自己简单收拾了开了个男装店，另外两间出租。

王丽男装生意非常非常的好，她说自己运气好，那几年钱好挣，大家也没见过什么品牌款式，卖啥啥快，卖啥啥赚钱，王丽干脆辞了工作专职开店。只是市场里太乱了，小偷很多，几乎天天都有小偷趁人多进店，不是顾客的包被偷了，就是口袋被割了，王丽到底年龄小，天天提心吊胆的，她男朋友在上班不可能一直陪着，就劝她干脆把房子都租出去得了，租金也不少，那地方真不适合她这样的小女孩在那里混。

王丽就转了店，出租屋里闲了几天，太无聊了，就在街上溜达，看到孕婴店招人就来应聘了，这一应聘，就把老板换了。

王丽摆摊开店挣了钱，也学会了识别假币，看人也有一双火眼金睛，谁是顾客谁是转着玩的谁是不三不四的混混谁是小偷，王丽一眼就能看出来。我这一点就差的太远了，所以收了钱，拿不准的时候就喊找王丽给看看，王丽一摸就能断定真假，比验钞机还有准头。如果有小偷出了她家店又进了我家店，王丽也不敢提醒，但我们约了暗号，她会来送书，我一看店里进来人她跟着送过来一本《散文》，就马上提高警惕，有了王丽的帮助，我们后来丢钱丢物很少发生，在此之前，我已经丢过两个传呼机。

王丽做生意挣钱像是有神明加持，看似晕晕乎乎，每一步都走在点上，看着瘦瘦小小一个女孩，实际收入超过一条街上大多数门店。恋爱一直在谈，她说已经老夫老妻，我说你们怎么不结婚呢？她说家里不同意，因为对方年龄比她大得多，她的妈妈非常反对，那个男朋友确实长得着急了点。不同意归不同意，离家那么远，又不能天天看着她，不影响俩人谈恋爱，就是拖着一直没法结婚。

王丽也不担心，说，不让结婚不结婚呗，一直谈下去，总有同意的时候。

三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大数据给的数字再清晰不过，2016年是生育高峰期，其实，2010年前后好几年，我们一直在享受生育高峰带来的红利， 只是当时不明白，还以为那会是永远，过后才发现，永远已经走远。

那几年康复前街越来越热闹，一街两巷能开个门改成门面房的地方，都被开发了出来，孕婴用品店一家挨着一家，尤其是省妇幼对门左右两侧，白金地段，品牌连锁店一家接着一家。这些新开的店，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大而全，直接喊出母婴用品一站式购物，每一家都有前台收银人员导购人员好几个，我观察过最大的一家店，收银加导购人员十几人，分早晚两班倒，有一家推出了二十四小时营业服务，另外几家相继跟着也开始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的营业。

王丽的店和这些店有一段距离，离省妇幼相对远了一点，比起那些新开的大店，王丽的店显得又小又寒酸。我家的店就更不用提了，我和赵总开店多年 ，几乎三年两头装修，每一次装修前都信誓旦旦地说，装修一次太麻烦 ，这次装修一定要一步到位，多撑几年。装修又耽误时间又花钱，折合下来，装修半月二十天的，经济损失惨重 ，不是迫不得已 ，谁愿意折腾。王丽家很少折腾装修，当初接店是开了一年多的新店，王丽接手后原封不动直接开干，后来看着门头褪色严重，也仅仅是换了个水晶门头，屋里格局照旧。那边的大店一家一家地开，换了别人早不淡定了，王丽却根本不去理会，她根本没功夫理会。

王丽是那种待人接物有些清冷的人，对客户也一样，但是她很真诚，价格也很实在，不搞那么多虚头，比起大店，有一个更大的优势就是价格灵活。大店的老板都在跑市跑选品开各种交流会，王丽每天早上六点去批发市场进货，一年四季，雷打不动，顺便也把市场跑了，行业动向早已经掌握，  不需要出差外地，又是飞机又是火车折腾几天再回来，她心里清楚，店做得大不是优势，留住客户才是本事。她常年亲自守店，很多客户从怀孕到孩子好几岁都在她家买东西，客户资料在她心里，人一进店，就能喊出名字，该吃几段奶粉用多大奶瓶穿多大码是尿不湿，她就是一台活电脑，脑子就是数据库内存极大，这是那些大店一天两班倒着换人所不能比的。

还有一个大店打死也拼不过的优势就是，王丽守店，店内同时用着一两个店员，大家一起接待顾客，营业额高了就给店员提成高，不会单独给某个店员提成高，大店就不一样了，每个人的收入和营业额挂钩，店员直接互相竞争，很容易造成内耗，这是大店老板无法解决的问题，但在王丽的小店根本不存在，大家是一根藤上的瓜，你好我也好，生意好了大家皆大欢喜。

店小当然也不全是优势，最大的缺陷就是无法大批量存货，就算生意再好，店里没地儿放货，有时候当天进货都不够当然消耗，好在离批发市场不远，紧急再去调货就行了。

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王丽也从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虽然看着还是中学生模样，但她的年龄已经让她在老家的母亲开始发愁她的婚嫁问题，再也无心计较对方的年龄什么的，王丽和她的男朋友经过多年的爱情长跑，终于修成了正果。

她的老公也从单位停薪留职出来一起开店，做生意的主力还是王丽，她老公喜欢在店外和人下棋，王丽不忙的时候，喜欢站在她老公身后看下棋，不声不响地站着，她老公偶尔回头看见她，俩人不说话，只互相笑笑。

王丽称呼她的老公为老Z，老Z来上班，似乎就是来下棋或者看人下棋的，总有他的朋友专门赶来陪他下棋，老Z坐在小马扎上，手边放个大水杯，下棋喝茶，我说老Z好幸福啊，有娇妻有旺铺还有棋友，王丽笑笑说，他哪是有啥幸福的，跑腿的都是他。老Z确实是个跑腿的，总是棋下得正在兴头上王丽那边喊：老Z，你去调两件货吧，快点。不用说，奶粉又不够卖了，老Z听话地放下棋子，回头在看下棋的人堆里搜索几下，马上有人上去接过来继续下棋，老Z骑上电车去调货。调货送货，都是老Z在跑，很多老客户已经不用到店里来了，直接打电话给送吧 ，老Z负责送货上门。

老Z是家中独子，看上去性格偏慢一点，走路总是慢吞吞的，王丽早上去进货，批发市场跑一圈，再带着小山一样的大包货品到店里开门营业，这时候老Z基本都不用到场，他一般快中午才带着做好的饭送来。

有一次，王丽进货回来已经快九点了，着急开门，发现忘带钥匙，电话打回家，那边还没起床，换了我，一定会气得跳脚，王丽却一点不生气，只说那你快点起来吧，赶紧把钥匙送来。

一条街上开店做生意的，基本都是女性占主导地位，女人从早到晚忙里忙外的挣钱，男的要么家庭妇男要么干点占比例不大的辅助工作要么就是上班，工资收入肯定远不能和开店比，如此这般，女人们的怨气普遍比较重。

有一家夫妻店，两口子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闹，据说女方的经典骂词就是：家是我挣的孩子我生的我养的，你天天啥也不干还装得跟大爷一样，赶紧脱了衣服滚蛋，衣服都是我给你买的，脱得剩个裤头滚蛋吧。骂一次男人可以忍，骂十次也可以忍，经常这样骂，肯定要反击一次两次，那就更不得了了，什么没良心白眼狼都来了，大吵大闹一场，第二天还得红着眼嘶哑着喉咙做生意。

天长日久，夫妻再也不是夫妻，离心离德， 终于一拍两散，孩子成了两口新的矛盾焦点，离了也难消停。大家知道了也只能报以一声叹息，王丽也知道这两口子的事，她听了瞪大了眼睛，发出无限惊讶的一声：咦！她咋能那么说呢？怎么能说得那么难听呢？那可是她男人啊！王丽在老Z面前，真的很温柔很小女孩，她说我们没有分歧有什么好吵的，这生意本来就不是男人干的活，他一个大男人，放下面子来帮忙已经够可以了。

我们这些自认为聪明智慧的女人总喜欢忙着改造男人，年深日久，男人还是那个让人不能满意的样子，自己伤得肝郁气滞，进一步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进退两难。王丽安安生生地做她的小女人，进货守店，买房装修又买房又装修，怀孕生孩子，她只优化自己，顾不上招呼男人。老Z反而越来越上道了，生意上能干多少就干多少，主要当个好奶爸外加兼职搬运工，他们在店铺的楼上租了一套房子专门放货，附带做饭休息用，楼房是八九十年代的多层，搬运货物上下楼，都是老Z在跑上跑下，每到店里东西不够用，王丽站门口喊一声老Z，那边应声而起。做饭，送娃接娃，周末陪读，老Z做得像模像样。

这几年，康复前街繁华依旧，那些富丽堂皇的孕婴店却走得不剩几家了，一直活跃着的，是王丽家的小店。网购再发达，提前准备再充分，总有一样两样不够用，实体店还是有一定的市场需求，我说王丽才是康复前街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豪，王丽很小女孩地笑了说，啥富豪不富豪的，咱又不求大富大贵，安安生生过日子就是了。

认识她二十多年，这个女人好像一直都是个小女孩，我们都样子老了，只有她还是老样子，没见她着急过，买的房子，首付交了一百多万，烂尾了，也没见她着急，只说急啥呢，又不等着住，早晚能不给吗？她不争不抢不急不躁不声不响，至今两口子都不会开车，一人一辆大电电，买衣服都是批发市场进货顺手买一件，护肤品用的是宝宝霜，这个富豪，隐身最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