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最美在西湖。
历代文人用他们的生花妙笔来描绘杭州的春夏之景。杨万里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是明艳妖娆的西湖。白居易说,"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这是杨柳依依生机盎然的西湖。
但我,偏爱冬日肃杀的西湖。只因为在四百多年前,曾有一个叫张岱的明末清初的文人,在西湖边留下他的一段足迹,一份情思。
1645年腊月,大雪纷飞,连下三日,西湖中人鸟声俱绝,大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意境。
湖上水雾弥漫,结成冰棱。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谁能辨清哪儿是天,哪儿是山,哪儿是水呢?天地间只余一色,白茫茫一片。天地悠悠,广阔无边。
是日更定后,一位白衣男子,缓缓走来,身后留下一排浅浅深深的脚印。他头束纶巾,身披貂皮毳衣,手捧炉火,最后伫立在西湖边上。他,就是我们今天的主人公张宗子。
公元1644年,李自成率兵向北京发起攻击,明军一路溃败,不久便攻克北京,大明王朝灭亡。
明朝遗民张宗子,善写小品文,为避兵灾于剡中。兵灾结束后隐居四明山中,后又流连杭州西湖边。就是不肯到清王廷为官。
此时湖中一芥小舟,舟子破冰而行,穿梭在高高的被冰花覆盖的枯荷之间,伴着嘎崩脆的轻响,小舟艰难前往,泊于宗子前方。
舟子轻轻跳上岸,拉紧绳索,宗子缓缓移步舟中。舟子点舟离岸。宗子立船头,舟子站船尾,继续破冰而行,前往湖心亭。
舟子嘟囔着,如果不是为了那几个船钱,谁愿意在这大寒天气,陪你出来赏什么雪景哟。
男子借着雪光,惟见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小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不觉心有凄凄然。再想前程往事,已是潸然泪下。
他迎着凛冽的寒风,脱口而出: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身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哀哀之音在天地间回旋,那份凄凉渺小的感觉,怎一个悲字了得!
小舟停靠在湖心亭边,舟子拉绳,宗子上岸。在这万籁俱静的冰天雪地里,居然传出吟诗之声,朗笑之音。
宗子难掩内心的惊讶,循声而往。原来湖心亭中有两人铺毡对饮,一童子烧酒炉正沸。
宗子讶然而立,心想:"我以为在这人世,只有我张岱有此寒夜赏雪的雅趣,没曾想这两位仁兄竟与我如此意趣相投!"
正想着,亭中两人也已发觉亭外站着的张宗子。他们离席而立,以目光相迎,此情此景,不是同道中人,何以能够在此相会?所有言语都属多余,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宗子应邀落座,向来滴酒不沾的宗子,强饮三大白,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三杯酒进肚,三人已是莫逆之交。他们相互自报家门,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一个不落。
听完他们的述说,张宗子喃喃着:"你们也是金陵人,金陵人,客此!"
是啊,金陵繁华多少事,六朝旧事随流水。他们都是远离故土的漂泊之人,故土依然在,只是故国已成往事,如何能追回?这样的故国之思最是折磨人啊!
三人同立苍茫天地间,同望金陵故都!
舟子喃喃说:"我言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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