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不得满足就会痛苦,欲望既得满足就会无聊,人的一生实如钟摆,就是在痛苦与无聊之间不断摆动。此即是叔本华著名的“钟摆定律”。
他说的没错。稍一细想,你就能发现这几乎是不言自明的。欲望未满足时,你就会有追求欲望的目标,而实现目标的过程是痛苦的,目标越大,实现的概率越低,痛苦越甚。诸如钱权名利,财务自由,自我实现……然而目标实现后就会无聊,比如高考时,你觉得“考上名校就幸福了”,大学时你觉得“毕业了工作了就幸福了”,毕业了你觉得“有女朋友了就幸福”,乃至“有500万了就幸福”,“环游世界就幸福”……然而事实却如狗血剧,真做到了你会发现,哪有什么幸福可言。 这种“如果XX就会幸福”的目标清单可能要列到最终“等我死了就真正幸福了,永远安宁了。” 事实就是追求目标的长期痛苦和实现目标的短暂无聊,来回摆动。
那人生还有解法吗?
有的,要不然我现在也就不会说这些了。
对我而言,能击溃叔本华钟摆的是 Flow,心流(或曰出神,忘我, Ecstasy)。
我的个人体验中,Flow 是一种极致的成长感,又是达到巅峰状态的体验感,是成长与享受的完美合一,所以就消解了痛苦(成长的代价)与无聊(享受的代价)的对立。
当艺术家完成一场高难度的创作或表演,当码农写出最得意的代码,当跑者自由奔跑,当攀登者挑战极限攀越,当禅修者进入静默的入定状态,当极限滑雪者征服高山,当翼装者从一万三千英尺的高空一跃而下…… 此过程中,他们所体验到的就是心流状态,极度专注,极度自虐,又极度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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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人类大部分的生活是成长与享受分离的,成长,学习,是为了那一个一个的目标(欲望),成长的过程是痛苦的。为了说服自己接受这种痛苦,人只能依靠毅力,自控力,延迟满足,自律 …… 然而心流状态是成长与享受的统一,过程即目的。善书者,写书法的过程本身就是莫大的享受,写的过程就是写的目的。巅峰的出神状态是如此的迷人,人们甚至会为了再次体验而不惜代价。《盗火》一书记载,有个女的极限滑雪运动员,在天气非常不利的情况下强行征服一座雪山,其中有些斜坡甚至有70度的倾角。她挑战失败几乎死去,侥幸被救后,第二天她又去了,又是差点摔死,又被救…… 然后在随后的5个月内她有5次濒死体验。她非但不害怕,还上瘾了。最后促使她从滑雪界消失的原因是她发现了新的项目,“火人节” (Burning man),一种不必在死亡线挣扎也可达到巅峰体验的活动。
我相信有不少禅修冥想人士痴迷此道也是由于巅峰体验。因为我试过,达到某种状态就会进入一种绝对的宁静的愉悦状态,自己和物理世界的界限,时空的界限,都消失了。只是这种宗教体验不像极限运动那样容易被人理解,不足为外人道。
忘记自己,忘记时间,获得巨量的信息,能毫不费力地做到复杂的高难度的工作且有强烈愉悦感,这些都是心流状态的特征。
但,其实巅峰体验并不都是高大上高门槛的,你不必硬要先考取AFF加速自由落体执照获准高空跳伞才能获得。最爱美食的人士享受最适合的食物,性体验,吸毒,致幻药,甚至赌博,也都能达到某种程度的巅峰体验。垂死病中惊坐起,隔壁老王喊打牌,也是由于巅峰体验。事实上也确实有不少人一生的追求和享受也就是这些。现代科技甚至还开发出了一种据说可以激发人脑α波与θ波的头盔来助力实现巅峰体验。
但是我想做一个好玩的人,要有趣,有意思。我不想变成这种人,人生的全部乐趣就只有吃喝嫖赌抽,购物+旅游,而所谓旅游其实也就是换个地方吃喝嫖赌抽,装逼,一辈子除了money 和 sex之外再也找不出别的追求,一辈子都被进化论支配着,纯以物喜,纯以己悲,为着基因所赋予的原始本能而兜兜转转,耗尽一生。何况,这种 level 的 Flow 也并不足以击败叔本华的钟摆,反而是钟摆的加强版。
俗世苍生,要彻底打败叔本华的“生命意志”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可以用高 level 的Flow 击破钟摆,用巅峰体验消解痛苦与无聊的对立。我以为此是幸福的唯一解。
我们都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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