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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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是尊前客,月白风清,忧患凋零。老去光阴速可惊。
鬓华虽改心无改,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
爱新觉罗·溥仪,清朝末代皇帝,字曜之,号浩然。也称清废帝或宣统帝。
这是后人给予我的介绍,身处时代的洪流中,我却偏偏参不透时代赋予我的,到底是什么?
入宫
1908年,北京。
“奉太后懿旨,醇亲王载沣之子著在宫内教养,并在上书房读书。”尖锐至刺耳的声音把我从熟睡中叫醒,时年3岁的我,就这样入了宫中。
据说,我是宫中唯一一个不怕慈禧老佛爷的。她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一脸阴郁的表情,配上头上奢靡的金钗珠宝,我只想笑。
直到——老佛爷在宫殿中央的夜明珠下,合上疲累的眼睛,再也没睁开了。
太和殿前,炉、鼎、龟、鹤,吐出缕缕香烟;金钟、玉磬,琤琤琮琮,清脆悦耳。
我在金銮宝座上坐定,显出一副威严的架势,只是这宝座太宽太大,真不适合小孩坐呀!
銮仪卫一名校尉,鸣“静鞭”三响。静鞭响过,奏丹陛大乐,宗室王公、百官行“三跪九叩”礼,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跳下龙椅,甩着过长的袖子,扑向太和殿前金黄的门帘,晃晃悠悠地穿过黑压压的人群,直到——一阵突兀的蛐蛐声响起。
“这是什么?”一个官员掏出装蛐蛐的木盒子,“它是我的朋友,皇上。现在我把它送给皇上了”。
就这样,我在偌大的紫禁城住下了。太傅说我淘气得很,一点都读不进圣人说的话。
可是,篇篇“子曰”“之乎者也”,岂不枯燥无味?
所以,我和胞弟溥杰日日玩耍,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少年意气,总是有费不完的精力,更何况,我还是“万年皇帝”。
民国
1912年,紫禁城。
两千年的君主专制随着满清王朝的覆灭而结束,根据清政府与共和国的条约,皇帝的名号不废,可以继续保留在宫中。作为条件,清政府必须永久交出统治权。这是近侍告诉我的。
“你不是皇上了。”“我是!”我和溥杰争打起来。他带我翻过了一座厚厚的宫墙,外面民国的军队正在秩序井然地练兵。
“为什么这里有一堵墙?”我哭着质问近侍。
“它只是一堵墙,什么都没变。”
“你在说谎!”
“太傅,我还是皇上吗?”
“你在紫禁城内还是皇上,但在外面就不是了。”
为此,我消沉了很久。
几年后。
隔着重重的朱红色宫墙,大英帝国苏格兰籍军官庄士敦先生向我走来,担任帝师,教授我英文、数学、世界史、地理。
“朕很荣幸,欢迎新太傅到来。”
“能担任皇上的太傅,我很荣幸。”
进膳时,一阵枪响从外面的世界传来。近侍说,正在进行的游行,被血腥镇压。
“他们在抗议民国政府,因为政府同意把领土割让给日本。”庄士敦先生说。
“学生们的愤怒没有错,朕也愤怒。朕无法出去,朕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没人敢作声。
所幸这愤怒没有持续多久——庄士敦先生送了我一辆自行车,来自西方的奇怪物件。我不费力气,学会了。
“额娘去世了,是吗?”自从三岁后,我便再没见过额娘。我跨上自行车,任风将眼角的泪吹落,到了离外面的世界最近的一堵门。
“开门!”我愤怒极了,却只有朱红色的大门安然地紧闭着。朕的家,还是家吗?
“皇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孩子。”庄士敦先生的话令我的心不住地疼痛。
出走
1922年,仍是紫禁城。
满目的大红色,喜庆的氛围铺天盖地,热烈地燃烧着。我郑重地迎娶婉容皇后和珍妃。
戏台上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借着乐曲诉说平生。戏台后,又一个皇上享尽悲凉。
“朕在想,朕若能成为真正的君主,就能统治整个中国了。”
“如果你能,你会做什么?”
“朕会进行彻底的变革,包括我们的结婚形式。婚姻大事不能做主,是很丢脸的事。”
“紫禁城就像个无人问津的剧院,外面变成民国时,就戏终人散了。”
我当着诸位大臣、后宫女眷的面,拿起剪刀,把身后冗长的辫子,剪掉了。
“先皇遭谋杀,是因为他要改革大清,是这样吗?庄士敦先生。”
只是还没开始施展才华,1924年,国会再次解散,总统也逃了。轮到我了。
“腐败的民国政府已经垮台了,现在我们要把藏在紫禁城里的满清余孽一举清除。”
一群士兵如潮般涌来,一封信交到我的手上:溥仪及其家人必须在一小时内离开紫禁城,并把他们押送到醇亲王府,等候通知。
我终于离开了这个厌恶的地方,纵使有点不舍。我在午门前踱着步,听着耳边士兵高呼“万岁”,有些好笑——皇上都没了,哪来的万岁。
我投奔日本大使馆,去了天津。我渴望去西方,却变成了一个纨绔子弟,乐此不疲地买钢琴、手表、收音机,只要是舶来品,都是好的。
傀儡
1931年,天津。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成立了一个叫满洲国的傀儡政权,想与我合作。
“我是满洲人民的世袭统治者,满洲国必须由我领导。中国已经抛弃我了。”
敬天,敬地,敬月,敬日。
1934年,我重新穿上金黄色的龙袍,在日军的注视下,在满洲,重新登基。我知道他们在利用我,但我一定要想办法,利用他们,夺回满清王朝!
“日满友谊的未来,基于双方的相互尊重,尊重意味着双方的平等和独立。
当两国皇帝并列而立,敬两国国旗的时候,就是承认满洲国是独立的个体……”一瞬间,热闹的会议室因这段话人去楼空。
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被蒙蔽了双眼。我在签署着不平等条约,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更何况国家?
投降
1945年,裕仁天皇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而我几经辗转,最终向命运投降。我被押送到抚顺战犯管理所,接受约十年的思想再教育与劳动改造。
“981号,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被指控卖国、通敌、反革命。”
“你就是卖国贼、通敌犯、反革命!”
我明白,在新人民民主的历史里,爱新觉罗·溥仪犯下的多少的错,我知道的,或不知道的,我都得承担,因为我是最后一位封建王朝的统治者,我是时代的木偶,庸庸碌碌,无所作为。
我甚至没有那么一刻,是为自己而活的。
1959年,遵照最高人民法院令,战犯爱新觉罗·溥仪,在关押期间,经过劳动改造和思想教育,已经确实有改恶从善的表现。
符合特赦令第一条规定,予以释放。
我自由了,在我的后半生,必珍惜当一个普通人的时光。
回家
1967年,北京。
“五百年来紫禁城,皇权交替是明清。琉璃瓦上天无路,金水河中鱼有声。独定太和安国计,谁知御苑落花情?人生自古终黄土,何恐尘间不太平。”
我又回紫禁城了,是买票进去的。这威严的紫禁城,每一座宫殿,熟悉又陌生。我跨进太和殿,颤颤巍巍地走向金銮宝座。
“站住,你不能进去。”管理员的儿子突然出现,制止了我。
“我原来也住这里,那是我原来的位子。”
“你是谁?”
“我是中国最后一位皇帝啊。”
“证明给我看!”
我抬起手轻轻招呼着他到座位底下,掏出了一个木质的已然陈旧腐朽的盒子,一只蛐蛐从中爬出,缓缓地逃离了这座华丽的牢笼。
就像,当年意气风发的我,今日老态龙钟的我……
怪我生在帝王家。若我生来就是普通人,是否可以和那些革命党人一起,艰辛而问心无愧地跨过两个时代,掌握自己的命运?
只是,这些,我已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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