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朱张会讲
乾道初年,朱熹偕弟子远赴长沙,与湖湘学派主要人物张栻进行讲学论道两月有余,史称“朱张会讲”。“朱张会讲”开创了中国书院史上不同学派之间会讲的先河,在中国学术思想史上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一
乾道元年(1165年)二月,朝廷下旨,召朱熹入都任武学博士。这主要是因为,朱熹名气隆起,朝廷不想受到遗贤在野的非议,再加上宰相陈康伯、吏部侍郎陈俊卿不断举荐。
四月,朱熹到了临安,在京城和参知政事兼权知枢密院事钱端礼、签书枢密院事洪迈发生了激烈争吵。
钱端礼等是主和派的代表,为粉饰太平,宣称为了议和朝廷割地纳币是微小琐碎的事情,鼓吹皇帝可以独断专行,制造皇帝的亲戚可以当宰相的政策舆论(钱端礼是太子的岳父)。朱熹眼里容不得沙子,痛斥钱端礼“议和”、“独断”、“国是”三大谬说,骂完后请祠回崇安五夫。
五月,朝廷任朱熹义兄、刘子羽的儿子刘珙为湖南安抚使,专事镇压李金起义。至八月,李金因部下曹彦叛变而遇害,余部四散。刘珙完成朝廷交给的任务后,重修了潭州岳麓书院,又聘张栻出任岳麓书院主教。岳麓书院在张栻的带领下,名声鹊起。
岳麓书院是中国历史上的四大书院之一,坐落于长沙湘江西岸的岳麓山脚下。北宋开宝九年(公元976年),潭州太守朱洞在僧人办学的基础上,由官府捐资兴建,正式创立岳麓书院。北宋祥符八年(公元1015年),宋真宗御笔赐书“岳麓书院”门额。至清末光绪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岳麓书院与湖南省城大学堂合并改制为湖南高等学堂。民国15年(公元1926年),湖南高等学堂正式定名湖南大学,仍就书院基址扩建至今。2005年,湖南大学正式恢复岳麓书院,下设中国哲学研究所、历史研究所、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中国书院研究中心和中国软实力文化研究中心等多个部门。
乾道二年(1166年)三月,古田学者林用中来五夫向朱熹求学,朱熹把他安置在自家塾馆中。这样,林用中有时当学生,虚心向朱熹请教,有时当老师,帮助朱熹辅导朱墪、朱埜两个孩子。
这一年,朱熹的“中和旧说”思想已经基本形成。这一年,张栻正式主持城南书院和岳麓书院。两人就《中庸》的“中和”问题,也就是“已发、未发”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讨论,一共有四次的书信来回。
书信交流一来太慢,二来语难详尽,朱熹于是有了赴潭州(今长沙)会见张栻的念头。
二
“中和”一词出于《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意思是,喜怒哀乐的情感没有发生,可以称之为“中”;喜怒哀乐的感情发生了,但都能适中且有节度,可以称之为“和”。中是天下最为根本的,和是天下共同遵循的法度。达到了中和,天地就会各安其位,万物便生长发育了。
“中和”问题为理学家所重视,被认为是《中庸》的关键所在。
朱熹的“中和思想”得自于李侗,主“心为已发,性为未发”(心性论观点),以在静中体验喜怒哀乐未发时迹象为修养方法,即主“静”。心性论是儒、道两家的重要理论课题,对心性的不同理解和说明,是儒学内部派别划分的主要标志。朱熹主张性属理、心属气,理气论是相对宇宙界而言,心性论是相对人生界而言。
由于体验“未发”需要在“静”中进行,从道南学派杨时传罗从彦而到李侗,都强调终日静坐,最大限度地平静思想和情绪,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内心,体验“未发”感受,从而提高自己的自觉性,达到调整心理活动为适合节度(“中和”)的目的。这一心理状态通过“静坐”方式实现,需要长时间的坚持与锻炼,这就是道南学派被诟病为与佛教、道教相近的主要原因。
道南学派的主种主“静”修养方法,其实质上是一种主观的心理感受,修养活动并不是本体的,而是心理的。这种心理体验,由于每个人的感受不同又因人而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获得,这就在一定程度上为理学修养造成了障碍。
朱熹意识到主“静”修养方法的弊端,从而开始了自己的“中和”之悟,走上独立的理学研究道路。而在这时候,张栻正好进入朱熹的视野。
当时,朱熹从日常生活的心理活动出发,认为人在现实中时刻都存在着意识的运动,处于喜怒哀乐已发的状态之下。朱熹觉得,在人的日用的心理层面并不存在“未发”,通过“静坐”使意识的暂时休息达不到“未发”的要求。朱熹认为“未发”联系着一个本体概念,这一本体是人心理活动的源泉,也是判断人的心理活动是否合理的标准。此时,朱熹在修养论上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如何对“未发”进行认识?而张栻正好主张于“已发”处察识。
通过与张栻探讨交流,朱熹出现了接受湖湘学派修养方法的倾向,从而萌动了湖南之行的念头。可以说,与张栻学术切磋,是促成朱熹湖南之行的根本原因。
三
乾道三年(1167年)八月,38岁的朱熹在门人林用中、范念德的陪同下,前往湖南潭州,访问湖湘学派领军人物张栻。
九月八日,朱熹一行抵达潭州,张栻将他们安排居住在城南书院的南轩。
城南书院原是张栻其父张浚在潭州的居所,建于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当时的城南书院,名为书院,实为私家园林。乾道元年(1165年),张栻开始在这里授徒传业。
闽学代表人物朱熹来到潭州,与湖湘学派代表人物张栻会面讲学,这一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士子慕名而来听学。
朱熹与张栻进行了两个多月的会讲,刚开始在城南书院,后因听课的人多,来在岳麓书院会讲。听讲者蜂拥而来,“学徒千余,舆马之众至饮池水立竭,一时有潇湘洙泗之目焉。”
“朱张会讲”的主题主要在三个方面。
一是“太极”学说。张栻认为“太极”是宇宙万物的本源,“太极动而二气形,二气形而万物化生,人与物俱本乎此者也。”这与朱熹“太极只是一个理字”,“物物有一太极,人人有一太极”的观点基本上一致。
二是“心性”学说。双方在共同尊崇“理”为宇宙万物的本体上,张栻提出“心”为万物“主宰者”的观点,这与朱熹倡导的“心主性情”学说不同。张栻学说具有“心学”思想倾向。
三是“义利”学说。张栻将其观视为孔孟之学的入学门径,主张重义轻利、义中兼利,将天理、人欲与义利相对应,并以“有无所为”作为判别义利的标准。这一思想与朱熹“存天理、灭人欲”观点大致一致。朱熹对张栻的义利思想大加赞赏,认为张栻的义利思想是发前人未发之说,内容丰富。
在讲学期间,朱熹还为岳麓书院手书“忠孝廉节”四个大字,后被书院奉为规训。
这次相会,朱熹与张栻讨论最多的还是“中和”问题,两人甚至在城南书院同床共寝,“妙语夜连床”。据同行的朱熹弟子范念德后来回忆:“二先生论《中庸》,三日夜不能合。”这充分反映了,二人讨论《中庸》“已发、未发”之义的热烈情形。
最后,朱熹和张栻应邀到潭州知州张孝祥创建的“敬讲堂”讲学,各地学子又纷涌而至。
张孝祥小朱熹两岁,又是历史上一个有名的神童,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考中状元,曾随张浚北伐,是“豪放派”词家代表。可惜这次讲学后三年,张孝祥就病逝了,年仅三十八岁。
“敬讲堂”讲学,是“朱张会讲”的最后一站。“朱张会讲”其场面之热烈,辞锋之锐利,态度之恳诚,听者之广泛,前所未有。更难能可贵的是,朱张两人都人大度地处理学术上的分歧意见。后来朱熹接受了张栻的一些观点,从全新角度诠释“中和”之说,标志朱熹哲学思想的成熟。
在长沙市天心区有一个古渡口,名叫朱张渡,因当时朱熹、张栻时经常在此渡口乘船往来,后人为纪念此事,命名为“朱张渡”。“朱张渡”正对的就是橘子洲,“朱张渡”是“朱张会讲”的历史印记。
“朱张会讲”在学术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是影响十分深远的重大事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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