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湖会讲,朱熹嘲笑陆九渊过简近禅,陆九渊讥讽朱熹支离失本。陆九渊寄诗给朱熹: 易简功夫终久大,支离事业竟浮沉,多少带着挑衅的味道,朱熹闻诗,初则失色,继则大不悦。
陆九渊所谓的易简功夫是:存心养性的道德体悟,即尊德性;朱熹的支离事业是读书穷理,即道问学。结果是,陆门真的有很多践履之士,而朱门更多的是读书著述的人。
事实上,陆九渊并非不讲道问学,而是觉得尊德性是本,道问学是末;他说: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朱熹也并非不尊德性,只是觉得应该道问学为先,尊德性为后;他说:涵养需用敬,进学在致知,先知后行。
自然,陆九渊的一辈子都在做易简直接的道德体悟功夫——存心养性;而朱熹一辈子都在做支离破碎的格物穷理功夫——读书著述。问题是,所有理学家共同的追求是天地万物一体的"仁",而这个仁,恰恰在人的道德践履中,而非在经书注解里。
王阳明就是在陆王的水准上,更上了一层楼,所以自然登高望远,高明在瞻。他看透了朱子终生劳心,失却根本的支离事业,选择了陆九渊的易简功夫,但是又比陆九渊的功夫更精进。
陆九渊存心养性,过于注重静修,所以才会落人把柄,被嘲笑为禅。王阳明所以比陆九渊更厉害,就在于功夫更为精进,理论更为圆融。
为什么说王阳明的功夫更精进,更周密?因为王阳明的功夫是24小时的,除了睡觉,只要醒着,就是做功夫的时节。
这功夫分两种——静时功夫和动时功夫,换句话说,无时无刻不是做功夫的时候,无处无地不是做功夫的地方。
静的功夫——省察克治。闲暇时,迷茫时,无聊时,总之无事可做时,时时警醒,处处慎独,发现一念作恶,便让其胎死腹中,如同猫捉老鼠,时时警惕,冒头便捉,逮住即死。曾子所谓三省吾身,子思所谓慎独,孟子所谓自反而诚,阳明所谓省察克治,都是强调在无事时,反省自己的所思所言所行的不足,然后克除制止。此外,省察克治不仅仅是静时功夫,也可用于动时,因为人做事时,一样需要省察克治。
动的功夫——事上磨练。有事时,不打怵,不退缩,端正心态,自觉磨砺,长久耐苦,经事多了,阅历自然广博,心境自然开阔。没事时,找事做,寻机会,造机会,永远把自己置之困境,推至浪尖,经风历雨,自我琢磨,直至心镜明亮。另外,事上磨练不仅仅指具体可见之事,心中所思所想,同样是事,同样需要事上磨练。
所以,王阳明的功夫,省察克治也好,事上磨练也罢,都是直接而易于下手的道德践履功夫。不仅无分内外,更不分动静,时时处处都可以做功夫来致良知。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所以发明这么严密圆融的功夫,根本是因为良知之"致",实在很难。
王阳明成功,就成功在于艰难困顿处,于颠沛流离中,于死生抉择间,于百死千难时,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不断地切磋琢磨自己的心性,不断地淬砺雕琢自己的德性,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于动心忍性处增益德智。
朱陆风流未远去,阳明余韵盖古今。为什么王阳明会有这么大威力?
讲的易简,一个良知;
看的透彻,一切从心;
做的实在,一生践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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