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这座城市街边的柳树,没有如往年那般,抽出鹅黄色的嫩芽儿欢迎春天。它们干枯死寂,像是仍然陷在北方的严寒里冬眠。
不久,所有的柳树都被挖走,多半换成了榆树。市政府前面那条路,还换成了法国梧桐。榆树颜色黑黢黢的,夏天还爬满了黑色的小毛毛虫,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新栽的小梧桐树倒是不错,树干光滑笔直,颜色淡雅。树冠有翠绿的阔叶遮阳,像是头戴绾巾风姿英挺的少年。
可梧桐美则美矣,我还是怀念着那些垂柳。它们算是树类中娇柔的女子,柔软的长发被微风轻拂,树梢的嫩叶儿时而掠过行人的脸颊,仿佛被姑娘带着清香的发梢儿轻扫了一下,脸上心上都酥痒着。那是一种美妙而诗意的场景,在这小城的路边时时上演。
那些柳树,陪伴了我们整整二十年。从“头发稀疏”的柳树小丫头,长成葱郁的少女,再长成满头长发丰韵十足的美妇,它们给了我们多少快乐的回忆。
柳树上没有可怕的毛毛虫,只有胖乎乎圆滚滚方头方脑的老虎虫,它们翠绿的身体上带着白色条纹,尾巴翘起个小尖尖,全身都肉肉的,不咬人也不蜇人,爬得慢吞吞,憨傻笨拙的样子,煞是讨喜。
还有一种虫子也喜欢呆在柳树上,我们叫它树牛牛,也叫天牛。通体黑色,头部像牛,上面有两根分节的长触须,看着像电视剧里孙悟空占花果山当齐天大圣时,头顶上那两根花翎。还有京剧里边穆桂英挂帅时,头顶上也是这玩意儿。这使得树牛牛看上去有几分大圣和穆桂英的威风。谁手上拿了一只,就会觉得自己也很牛的样子。
柳笛,顾名思义,当然是只有柳树才做得出来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不花钱的好玩具,我们当然乐意玩。柳树皮极为柔韧,取春天鲜嫩的柳枝,慢慢揉搓拧转,将树皮与树骨脱离,再将脱下的管状树皮剪成小段,一端用小刀轻轻刮去外层一小节厚皮,留下淡绿色薄薄的一层内皮,柳笛就做好了。不只是好玩,还锻练了我们这代人动手的能力。
春夏交替的时节,柳絮飘飞,像是下着温暖的雪,却又比雪更梦幻飘逸。那时我们不会嫌弃它们糊上脸迷了眼,只管傻傻地追着它们跑呀、抓呀,像是和同伴们玩耍。
街边花园大柳树下的椅子,是我们女生闲坐聊天,扯八卦、谈心事儿的好地方。柔枝轻摆,嫩叶微拂,为我们拂去多少迷茫和忧愁。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赋予了柳树更浓的诗意。它柔美的枝条,细密的长叶,为相约的人们织出一份朦胧神秘,隐约曼妙的意境。
也只有柳树才这般相配风月,否则换一句“月上梧桐头,人约黄昏后”,树叶子都在人头上三五尺高,做点亲密举动都被看走,还有什么朦胧和诗意呢?
“月上青松头,人约黄昏后”,这不能细想了,有点瘆得慌,八成儿是盗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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