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矜贵有余,但可方驾子野、方回,未足抗衡淮海也”,昨日提到王国维认为晏幾道的词艺在张先、贺铸之上,却不足以与秦观并称。作者苏缨却认为将张先与贺铸并称大大委屈了贺铸。贺铸的佳作当真可以与秦观媲美,而目两人的风格大有一脉相承的感觉。
贺铸字方回,号庆湖遗老。他是宋太祖孝惠皇后族孙,妻子是大宋宗室之女,但这样的家世对于仕途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助力,以至于贺铸在以重文车轻武著称的大宋王朝仅仅谋得了一个低级武官的职位。后得益于苏轼的赏识,贺铸终干如愿以偿地转为文职,但仕途依旧黯淡,晚年索性辞官归隐,定居苏州,校雠家中的万卷藏书,在埋没英雄的芳草地中挨过一个又一个耗磨岁序的夕阳天。
贺铸的佳作并不在晏幾道之下,器局犹有过之,如那首引起一众名家赓和的——
《青玉案》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衡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这首词是贺铸词中的第一名篇,但词的主旨到底是什么,历来有两种意见:一是说这首词是《离骚》一类的作品,以美人香草咏怀,隐喻词人自己政治上的不得意;二是说这纯粹是为爱情而作,而且贺铸所爱的对象也可以被钩沉得出。
无论取哪一途的理解,都不会给这首词的艺术性减分。“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这几句更是传为千古名句,即便翻译成现代汉语依然美丽:我的闲愁到底有多少呢?如一片原野上隐现在风烟雾气中的青草,如满城随风飘飞的柳絮,如梅子黄了的季节里无休无止的雨滴。一唱三叹的妙境,被这几句词完美地表现出来。
贺铸有一首悼亡主题的《鹧鸪天》也是第一流的作品,足以与秦观最深沉的词作比肩。
《鹧鸪天》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垄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阊门是苏州的西北门。贺铸定居于苏州,一向感情甚笃的妻子也早早死在苏州。年华已暮,重过阊门,大有物是人非之慨。
结尾两句是全词把感情层层烘托之后到达的一个高潮:“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如今独卧听雨,夜不能眠,想起妻子当初为自己挑灯补衣的平凡而深情的画面,无限唏嘘。这是最平淡直白的语言,却使整首词的情绪在这里达到高潮。所谓“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难道不正是这个样子吗?
如果说贺铸当真被晏幾道压过一头,输的应当不是词艺,而是外形。小晏给人的印象是翩翩浊世佳公子,贺铸却生得长身耸目,面色铁青,所以人们送给他“贺鬼头”这个远远谈不上雅驯的绰号。而且贺铸性情粗豪,总是很难真正融人士大夫的圈子。所以如《青玉案》《鹧鸪天》这样的词作,绝对算得上是铁汉柔情的典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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