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常言道,穷文富武。读书人十载寒窗苦读,一举成名便可天下知。而练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年方才磨得一剑。武艺有成之后,出路也无非那几条。
一则是投效官府,虽不免有朝廷鹰犬之称,但毕竟不失为一条正路。
二则是投身军旅,搏一个封妻荫子。然而武人大多桀骜不驯,从军往往难有作为。
三则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看似豪爽,却终究无出头之日。
最后则是流落江湖,武艺高强者可以开馆授艺,甘于人下者可以当个护院武师,胆气过人者可以做个刀口舔血的镖师。
六扇门有四大名捕,武林中自然也有四大镖局。其镖旗所到之处,当真是威风八面,各路江湖好汉、绿林豪杰无不礼让三分。
不过,威风凛凛的四大镖局背后,却不知是由多少血泪浇铸而成。
上阙
白虎镖局总镖头严正德今年四十有七,自他执掌镖局二十余年来,从未坠过四大镖局的名声。为此,他膝下五子已去其二,严家五虎仅存其三。
若非这趟镖实在太过要紧,否则严正德也犯不着亲自出马。价值十万两银子的财物,白虎镖局成立至今,还从未接过如此巨额的生意。
望着骑马走在镖队前头的长子严尽忠和次子严尽孝,还有护在最后的幼子严少勇,再想到亡故的三子严知廉与四子严知耻,严正德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他打定主意,这趟镖走完,回去就金盆洗手,从此不再过问江湖是非。只是不知从江南到关中,这段路途能够顺利走完?
“爹,明日便可进入关中,不如今晚我们早些歇息,养足气力明日一早再赶路?”严尽忠来到父亲跟前询问。
严正德打望下四周,此处虽在官道之上,但已是人迹罕稀。加之地处交界,正是那绿林好汉最好出没之处。
向前看去,几里之外有炊烟升起。严正德指着前方道:“前方应该有座村集,我们今晚便在那里歇脚。”
严尽忠点头称是,转身向镖队喊道:“弟兄们再加把劲,到前面有人烟处再行休息。”一众镖师纷纷应允。
日头还未落山,白虎镖局的镖队已经抵达那炊烟升起之处。原来此处并非村集,除了一间略有些破落的客栈,便再无其他人家。
不待严正德下令,众镖师已把五辆镖车停靠在客栈一旁,每车留有两三人看守。见严尽忠安排妥当之后,严正德才与余下人等走入客栈。
进入客栈落座之后,严尽忠叫来店小二,吩咐准备热水吃食给众镖师送去,然后再点了一些酒菜。
此时客栈内稀稀疏疏坐了七八个人,严正德仔细观察,发现并非江湖人士,都只是些寻常的商贩货郎。
“看来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了。”严少勇伸个懒腰,身形松弛下来。
严尽忠道:“五弟,出门在外还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胡闹。”
“大哥放心,今晚我来守夜,你们好好休息。”
严少勇在兄弟之中年纪最小,一向多得父兄宠爱。他虽有些放浪形骸,但却是十分自律。若论武艺,恐怕还在两位兄长之上。
店小二把酒菜上齐后,众人很快便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净。
“白虎镖局的诸位镖头,这顿饭吃得如何?”
众人刚放下碗筷,便听闻一阵笑声从外面传来。十几个提刀持剑的汉子一拥而入,笑嘻嘻地看着严正德等人。
严正德起身离座,抱拳道:“白虎镖局严正德,未请教诸位是哪里的朋友?”
为首之人道:“严总镖头,我们霸王寨可高攀不起。”
霸王寨三个字一出,众镖师脸色均为之一沉。就连严正德父子四人,心中也是一惊。
“莫非阁下就是最近名震江东的孙长亭?”严正德问道。
“正是孙某。”为首之人手握刀柄,问道:“不知严总镖头有何指教?”
江东霸王寨,那可是长江一带近年来名气最为响亮的一股绿林势力。其寨主孙长亭,原本也是镖行出身,一柄单刀号称打遍江南无敌手。
孙长亭不仅武艺过人,更是深谙纵横之道。他联合江南江北的绿林势力,组建成为江东霸王寨,当真是威震八方,神鬼见愁。
严正德再道:“这批财物乃是江南商会借于关中王家,孙寨主还请三思。”
孙长亭却不理会,问道:“严总镖头,您是想按道上的规矩来,还是想拼个你死我活?”
所谓道上规矩,即是双方各派三人,单挑定胜负。镖队若胜,劫镖者赔礼道歉,从此见镖旗而绕道。镖队若败,则主动交出镖物,劫镖者也不得伤人。
“好,那就依规矩来。”严正德行走江湖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
下阙
严正德手一挥,众人将客栈中央清出一片空地来。他对严少勇道:“勇儿,你先去领教下霸王寨的本领。”
严少勇点头应是,走前两步,抱拳道:“不知哪位朋友请来指教?”
孙长亭抄起一张长凳坐下,向身后一人道:“祖有为兄弟,第一场你先来立个威。”
霸王寨自寨主孙长亭以下,有“四大金刚”分别是祖有为、程敢当、黄一言、韩匹夫。绿林中人凭本事论座次,祖有为身为四大金刚之首,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祖有为领命出手,走到严少勇身前,笑道:“寨主要我立威,对不住小兄弟了。”
严少勇性子本就有些傲慢,见对方小觑自己,冷哼一声便愤然出手。他自幼由八卦名师指导,一手八卦掌已练得十分纯熟,一掌击出竟隐隐有破空之声。
祖有为岿然不动,沉腰立马,竟硬生生挡下一掌。严少勇反而被他横挡之力反弹,身形微微一挫。如此良机,祖有为怎会放过?
他趁势一追击,双拳如雨点般连续不断砸向严少勇。严少勇勉强抵挡了数拳,可惜先机已失,身中多拳被击飞开去,人在半空中已吐出几口鲜血。
“勇儿!”严正德心下一沉,不想他一个回合便落败受伤。
“五弟!”严尽忠与严尽孝赶忙过去扶起小弟,查看伤势如何。
祖有为向孙长亭点头致意,走回到他身后,仿佛方才的一招制胜,毫不足道一般。
“严总镖头,这第二场您老可要亲自出马?”孙长亭问道。
严尽忠与严尽孝二人正要请战,严正德却挥手制止。他转身向后,对众镖师其中之一拱手道:“陆兄弟,要劳烦你出手了。”
那原本看来平平无奇的中年镖师应声上前,气势却是一步一变。三步走到客栈中央,恍然已若换了另外一人,渊渟岳峙,不怒自威。
只见他抽刀出鞘,淡然道了一声:“吴郡陆怀,请赐教。”
孙长亭讶异道:“严总镖头果然有备而来,连陆家的高手都藏身其中。”
武林多世家,陆家便是其中之一。吴郡四姓,顾陆朱张,陆家以八卦门武功闻名江湖。先前受伤的严少勇,就曾拜在陆家门下学艺。
陆怀乃是陆家当代有数的高手,与严少勇有半师之谊。为了护这趟镖周全,严正德请得陆怀随行,便是为收奇兵之效。
三局两胜,对方虽有奇兵,然孙长亭并不在意。他向身后另外一人道:“程敢当兄弟,这第二阵非你莫属。”
程敢当应声出列,拔刀上前,展开刀法与陆怀拼斗。陆怀以八卦刀法应敌,横扫、直劈、斜斩,两人你来我往,犹如切磋喂招一般,看得众人目不转睛。
在江湖上流传最广的十大流派之中,八卦门武功向以最擅缠斗著称。
陆怀身为八卦门名家,八卦刀法已至炉火纯青境界。而程敢当名列四大金刚次席,江湖经验老到,与陆怀比拼过数十招,仍旧是平分秋色。
就在双方胶着之时,孙长亭突然起身拔刀,冲入战团之中。只见他刀光上下纵横,间不容发之际将交手双方分隔开来。
“孙寨主,你这是何意?”严正德伸手一拍,几乎将整张木桌一拍两散。
孙长亭道:“这一局我们认输。”
“寨主……”程敢当有些不忿,想要争辩。
孙长亭道:“陆师傅刀法精妙,只是不愿多费力气,才与你游斗。再打下去,也只是徒耗时间而已。”
陆怀望了一眼孙长亭,不作言语,走回到严正德身边。
孙长亭随手挽了个刀花,向严正德道:“一胜一负,这第三阵,还请严总镖头赐教。”
严正德见他看似随意,一出手便把陆怀与程敢当安然分开,这份眼力和身手,实在是高明。若是他自己出手,也无法如此轻松做到。
“严总镖头,如蒙不弃,这一局由何某代劳如何?”正当严正德心中盘算时,突然客栈角落中走出一个粗犷汉子,向他抱拳问道。
严正德打量此人,一时也认出个究竟,只得问道:“请问阁下是?”
“在下何不归。”
严正德闻言一喜,赶忙施礼道:“原来是六扇门的何捕头,失敬失敬。”
这下轮到孙长亭一伙目瞪口呆,绿林好汉最怕遇到的便是官府中人,更何况此人还是六扇门四大名捕之一何不归。
何不归笑道:“何某恰巧要回乡探亲,不想竟在此处遇上严总镖头与孙寨主。”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随手掷于桌上,道:“久闻孙寨主武艺高强,何某一时手痒,想以江湖人的身份讨教一番,如何?”
严正德看了一眼桌上的腰牌,正是六扇门的信物。他向何不归拱手一拜,道:“何捕头出手相助之恩,白虎镖局没齿难忘。”
何不归也拱手回礼,然后向孙长亭道:“若是何某侥幸胜个一招半式,还请孙寨主莫要坏了规矩。”
孙长亭叹了口气,道:“这是当然。不过若是何捕头不幸失利,不知严总镖头是否认账?”
严正德点头道:“何捕头仗义出手,我们白虎镖局自然也会按照规矩办事。”
孙长亭挥刀一扬,道:“既然如此,请何捕头赐教。”
尾声
江南商会价值十万两的财物,在白虎镖局的护送下,未入关中便被霸王寨所劫。此事已然轰动江湖,江东霸王寨的名号更是再上一层楼。
霸王寨中,孙长亭与何不归相对而坐。只听见孙长亭道:“此次若非周兄出手,恐怕还得多费几分力气。”
何不归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却是个样貌平平的青年男子。与英伟不凡的孙长亭相比,可谓云壤之别。
“寨主过奖了,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原来此人姓周名如晦,武艺虽然一般,但精于易容乔装之术。当日便是他假扮六扇门名捕何不归,假意替严正德应战孙长亭,最后诈伤佯败。
事后严正德才恍然察觉,可惜为时已晚。故此白虎镖局对外一致保持缄默,江湖人便无从得知其中缘由经过。
孙长亭自饮一杯,叹气道:“可惜一场辛苦,却是换来几车石头。”
“石头?”周如晦讶异道。
“正是。那镖车之中,只有上面一层铺了些镀了银箔的石头。下面的石头,却是连银箔都欠奉。”孙长亭苦笑道。
周如晦更是不解,道:“这批财物,乃是江南商会援助昔日关中首富王复来,这送一批石头是何道理?”
孙长亭也摇了摇头,沉吟道:“看来其中必然有什么变故。”
周如晦豪气干云道:“此等风云变幻之际,不正是我辈大展拳脚之时。”
这正是:妙计无双无遗策,竹篮打水一场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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