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江湖,一以贯之的印象,就应如《江湖儿女》开篇的歃血为盟那般,虽有些做作,倒也看得热血,毕竟符合一贯的江湖调调,简单粗暴,快意恩仇。
但贾樟柯的现实在于,他把华丽撕碎了,赤裸裸地把内里给你看,他的“江湖”下,没有滤镜,每个人在生存面前,都是囚徒。
主角斌哥和巧巧如是。
他们本是“江湖”的一对有情儿女,不痛不痒地挥霍着看似“社会”的“流金岁月”。
那日一声枪响,轰鸣上空,江湖突变。
巧巧为了斌哥锒铛入狱,一去就是5年。
出狱那天,她以为迎接她的会是和斌哥的深情相拥?再续前缘?
她一定在狱中无数次想象、反复演练过那一天的场景,毕竟,那是一个女人5年间的所有期盼。
但等到的那一天,什么都没有,她一个人背着行囊,面对空荡荡的前方,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其实,早就可以窥探出端倪,5年的时间,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次探视。
她定是不死心的,无法相信的,在她眼里,朝夕相处的他,怎么也不该是那样薄情无义的渣男啊!
直到出狱那天,她知道,也不得不承认,一切终究还是变了。
那个她舍身相救的斌哥,就这么“人间蒸发”了,没有一句感谢,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句交代,似乎急于和这个女人划清界限,男人的决绝,可见一斑。
所以啊,巧巧只是斌哥得意时的助兴罢了,在男人自认为竞争惨烈、叱咤风云的雄性世界里,爱情向来不是他们的全部,斗争才是他们的高潮。
而女人,又太过天真,你的世界里都是他,但他的世界里未必只有你。
尽管斌哥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但她还是需要亲口听他说出才肯作罢,女人啊,对爱情的迷之执念。
这一路,巧巧遇到了许多“江湖外”的人和事,离开“江湖”后,她没有了主角的光环,她也是一个为生计发愁的人,但她聪明,就如她的名字一般,会用巧劲儿,面对任何情况都不慌不乱,颇有一个“大哥”的风范了。
但这样的聪明,还是让她看不透爱情,看不透男人。
总归是躲不掉的,再次出现的斌哥,依然闪躲,但再也掩饰不住摊牌的决心。
5年间,一个女人为他在狱中苦苦等待,而他,在世俗间选择妥协,为了生存,他找了新的女友,那不是爱,而是仰仗于她,以新的“斌哥”身份重新开始,他从来舍不得的,都是那片“江湖”。
巧巧懂了,她不挣扎,不歇斯底里,背过身隐隐崩溃,“从现在开始,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只此一句。
那个她年轻时梦幻如乌托邦的“江湖”崩塌了,什么都没有了,亲情、爱情......那么未来呢?自我呢?
这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坐在人群之中,跟着台上边哭边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声声催泪。
不免让人心疼唏嘘而又替她不值。
恰好印证了这千古谜题:好女为什么总是遇上渣男?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多年以后,巧巧和斌哥再次重逢,她穿着皮衣,挎着名牌手包,走路坚毅带风,已然是当地名副其实的“大姐头”,墨镜一摘,眼前却是一个坐在轮椅上无比落魄萎靡的男人。
此时的斌哥,再也配不上江湖上的“斌哥”名号。
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他终于想起了曾经的“情义无价”。
巧巧问他:“为什么还回来找我?”
“因为整个大同,只有你不会嘲笑我”。
看吧,哪有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只是嘲笑、面子、尊严对于男人,刀刀致命,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而此时,女人便成了避风的港湾。
斌哥问:“你恨我吗?”,其实是在问:“你还爱我吗?”
巧巧用一句“我对你无情了,就不恨了”搪塞过去。
爱与恨,交织在一起,早已模糊了年岁,答案,重要吗?
此刻,终于成为“江湖人”的巧巧,在尝试过背叛之后,依然坚守着那份“江湖”道义。
影片最后,斌哥还是走了,意料之中。
历经千帆的巧巧和斌哥,都有各自的“江湖”了,只是,他们的步调,再难一致。
从始至终,巧巧都牢牢坚守住了“江湖”道义,她从来没有抛弃过斌哥,甚至是斌哥手下的那帮兄弟,但斌哥最魂牵梦萦的依旧是那个虚幻的“江湖”梦,但梦中只有关乎自己的光荣与梦想,其他人,只是配角,梦未死,心未死,随时随刻,他都可以为之暴走。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想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有人质疑《江湖儿女》太过负能量,我想他大概不了解生活的真相,不要说“斌哥”和“巧巧”们,光是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就可能已经耗费了毕生的能量,还谈何正负与否?
贾樟柯的“江湖”虽苍凉,但真实有力。
他不欺骗观众,不把观众当傻子,他平静地展示着自己的“江湖儿女”,但不忘给你一丝甜,就像巧巧在绝境中看到UFO那样,看似荒诞而又罗曼蒂克的桥段,谁又知道,生活接下来会给你怎样的馈赠?等待你的,又将会是怎样的下半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江湖从来不乏故事。
重要的是,守住你的初心,砥砺前行。
在“江湖”回望,会有错的人离去,而对的人始终在等你。
哪怕只剩孤身一人,也无畏无惧,心中有片“江湖”,何处都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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