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性格原因,郭靖其实并不是我喜欢的男主角。但是郭靖和黄蓉的爱情,的确是金庸小说中最令人称羡的一对。一个聪明绝顶,一个资质鲁钝,看起来很不相称,却非常恩爱和谐的过了一生。作为金庸小说中排名前三的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小黄蓉(另外两个是赵敏和任盈盈),为什么会爱上郭靖呢,这是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今天就尝试来解读一下。
要了解黄蓉为什么会喜欢上郭靖,首先要明白一件事:爱情这件事,甲之熊掌乙之砒霜,看起来是否般配,和实际上是否般配,真的是两码事。我们看郭靖什么都一般,笨,家世一般,长得一般,武功也一般,也不是很有钱——但是你要看黄蓉需要的是什么。
黄蓉需要什么呢?很多人都说,女孩子找丈夫,最后都找自己父亲那种类型的。其实不然。父母对我们的影响,并不总是让我们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有点时候恰恰相反,会让我们潜意识里想要成为或者寻找跟他们相反的人。这取决于女儿在内心深处对父亲是否认同。
黄蓉的老爹黄药师,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东邪,桃花岛岛主,性格狂傲狷介有魏晋名士之风,琴棋书画诗词弹唱天文地理医占星相无一不通,逼格奇高,长得也是老帅哥一枚。他的弟子都对他爱的五体投地,即使被他打断胳膊腿逐出门墙,还是终身心心念念桃花岛。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是人格魅力很足了。
不过,一个人让弟子敬爱、让武林敬仰,和当父亲怎么样还是两码事。好比很多当兵的老爸,在部队套马的汉子一般威武雄壮,回家却和儿女搞不好关系。黄家父女感情当然是很深的,但是我认为,不见得很亲密。至少是在我们看到的黄蓉的少女时期,否则黄蓉也不会离家出走了。其中原因,一来可能是少女青春期和父亲天然就会有些疏远,二来,我认为可以在黄药师和弟子相处的风格上揣测出一些。
黄药师性格十分自我,甚至可以说喜怒无常,一不高兴就把弟子打断腿赶出去,并迁怒他人。当然,他对你内心是很好的。别人要是欺负你,他一定保护你。但和这种人相处,最缺的就是安全感。这种缺乏安全感和亲密感,在别的家庭里也许还好,毕竟严父慈母,也是一种平衡,甚至在慈母的衬托下,还会对严父有格外的敬仰(参考岳灵珊和岳不群)。但是对黄蓉就非常致命了,因为黄蓉没有妈妈。和父亲不亲密,那在这世界上就没有亲密的人了。
黄蓉最需要的是安全感和亲密感。而如果说郭靖有什么特长,那就是给人安全感了。郭靖说的话,你绝对可以信赖;郭靖做的事情,你都可以放心;郭靖许下的承诺,没有人可以让他改变。这样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根本没有多少感情的杨康,仅因为在娘胎里就定下的兄弟名分以及上一代的交情,郭靖就真的像一个兄长一样负起了对他的责任,哪怕被杨康差点害死他,他也只是怪杨康成长环境不好。而他对这位义弟的儿子杨过,那更是恩同再造,简直是生生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感化了这个亦正亦邪、行走在道德危索上的孩子,使他走上了正道。总之郭靖认准一个人,就会死心塌地对你好,绝对不放弃你。
而我们眼中郭靖的缺点,譬如说家世、武功一般,很笨——excuse me,论长相、家世、武功,当时有几个平辈能和黄小妹相比?何况武功和财富都是可以积累的好不好,事实也证明,郭靖后来在黄蓉的帮助下,成为了洪七公的徒弟,学到了招牌武功降龙十八掌,拿到武穆遗书,走上人生巅峰。(黄蓉真是贤内助啊!)而聪明,谁能比黄蓉还聪明?而且仔细看你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黄蓉所欣赏的特质。如果说黄蓉对自己聪明绝顶的父亲的不认同还是潜藏于内心不那么明显,那么她对于聪明的杨康父子、欧阳克的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对于和自己一样的聪明人,黄蓉向来的态度是猜疑和提防。当然,因为黄蓉实在太聪明了,很多时候她的猜疑都是正确的。但是基本上,黄蓉并不喜欢或者说并不需要她的爱人聪明!
所以说郭靖对于黄蓉来说,是“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而我不喜欢的你都没有。在她眼中郭靖好到什么地步呢,好到她刚开始知道穆念慈有心上人,觉得肯定就是郭靖了。还都害怕穆念慈要跟自己抢,想要对穆念慈下黑手……直到穆念慈跟她表白自己心里只有杨康她才放心。她完全看不出杨康魅力在哪里……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点是,郭靖和黄蓉相遇的时间点,也是非常巧妙的,它把郭靖的这种人格魅力强化到了极点。黄蓉和父亲吵架离家出走,流落江湖,打扮成小乞丐——以黄蓉的能力,不管是赚钱还是坑蒙拐骗偷抢,都完全没有任何难度。这在她和郭靖二次相遇的时候,从小乞丐轻松变成小仙女就可见一斑。黄蓉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还要装扮成乞丐?因为受到父亲责骂,觉得父亲不爱自己了,“你既不爱我,我变做个天下最可怜的小叫花”。这显然是一种自虐心理。黄蓉处于一种没人疼没人爱的自虐的状态中,这个时候,郭靖给了她关心和疼爱,而且,不知道她的身份、性别和相貌。这对于黄蓉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以黄蓉的家世和相貌,在她恢复本来身份的时候,会对她好的人真是不要太多,根本不稀罕。而且黄蓉聪明又多疑,她是很难被讨好的。欧阳克变着法的想对黄蓉好,黄蓉根本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我们常常问自己的爱人:如果我变丑了,变穷了,你还会爱我吗?黄蓉不用质疑这个,因为,她第一次见郭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郭靖忽然想起,说道:“我给你带了点心来。”从怀里掏出完颜康送来的细点,哪知他背负王处一、换水化毒、奔波求药,早把点心压得或扁或烂,不成模样。黄蓉看了点心的样子,轻轻一笑。郭靖红了脸,道:“吃不得了!”拿起来要抛入湖中。黄蓉伸手接过,道:“我爱吃。”郭靖一怔,黄蓉已把一块点心放在口里吃起来。郭靖见她吃了几口,眼圈渐红,眼眶中慢慢充了泪水,更是不解。黄蓉道:“我生下来就没了妈,从没有谁这样记着我过……”说着几颗泪水流了下来。她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郭靖以为她要擦拭泪水,哪知她把几块压烂了的点心细心包好,放在怀里,回眸一笑,道:“我慢慢的吃。”
此时只是郭靖与黄蓉的第二次见面。黄蓉几乎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郭靖萌生情意,第二次见面就已经定下终生。她选择的不仅是一个无条件爱她、呵护她、人品端方、诚实可信的丈夫,也是他所代表的那种稳定的、健全的、光明正大的生活。从此她从充满小布尔乔亚情调的、小众的、高逼格的桃花岛,主动走向了广大无产阶级,融入了人民群众,成为了“黄女侠”——黄药师武功盖世一生也没被称为“侠”啊——而这一切在她爱上郭靖的那一刻其实都已经决定了。
之后黄蓉的性格转变,也就是广泛被讨论的中年黄蓉《神雕侠侣》和少女黄蓉《射雕英雄传》中的黄蓉的性格变化,在她选择了郭靖这一伴侣之后,几乎是必定的。选择了郭靖,意味着她在桃花岛所赋予她的高级趣味方面并不怎么需要爱人的共鸣,她固然会吹笛子写诗画画,这对她来说只是个小玩意儿,丢弃了也就丢弃了,她不觉得可惜。在情趣和灵性上,可以说郭靖对于黄蓉是一种损耗——但是再次强调,黄蓉本人不在乎。嫁了这样的老公,加上从少女变成成熟的大人和母亲,本来就意味着牵绊和沉淀,少女时期古灵精怪超脱于世俗的小妖女黄蓉,就这样变成了黄女侠。
好在黄家优质的基因并未断绝,十六年后我们看到了黄蓉的女儿,人见人爱的小郭襄,她就像我们想象中黄家的女儿该有的样子,就像一个从未改变的小黄蓉。这个就且待下回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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