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听甄晓雅这样说,有点儿急眼,打断她说道:“姐,我真没骗你,不信你可以问甄一鼎,你问问他,咱妈说没说过不让玉儿去市里上幼儿园的话。”
甄晓雅却坚定地认为,或者是甄妈妈表达有问题,或者是小玲听错了,总之无论如何,甄妈妈绝不会阻拦玉儿去市里上幼儿园。但看玲玲口口声声的样子,又不便继续争辩,她停顿了一下只闷闷说道:“你们之间有误会。”便低下头吃自己的饭了。
甄晓雅一心认定甄妈妈和一鼎两口子之间有误会。在她心里的妈妈根本不是这样不开明的家长。如果是的话,甄晓雅又一次想起当年,想起她爸爸刚去世那会儿,那是他们家最艰难的日子,她妈中年丧偶拉扯五个孩子。其中的她是家里老大,且正值大学毕业。按常理儿,大学毕业后她应该顺理成章回老家,帮着妈妈打理厂子照顾弟妹,分担甄妈妈肩上的负担。可结果,听甄晓雅说想考研想继续念书。甄妈妈二话不说,就俩字“我供!”
就这样,甄妈妈供甄晓雅上完大学又读完研究生。不仅仅是她一个,那可是五个孩子呀,甄妈妈倾全力让每个孩子都接受了应有的教育。
甄晓雅自然而然想,到玉儿这儿,妈妈怎么可能自私到为了让玉儿陪伴在身边,不让玉儿去市里上学。不可能不可能,甄晓雅这样想的时候,甚至有些怀疑小玲。小玲一直就是个懒得管孩子的主儿,她不会是自己不想带孩子,又不直说,而把事儿往甄妈妈身上推吧……她这样想着突然心疼甄妈妈:小玲要真这样的话,妈妈可真是里外里的不是人。辛辛苦苦养大儿女,又带大孙子孙女,到了却莫名其妙落了个不是,这怎么做人算好算对,做人—-真难!
甄晓雅越想越激动,心里不免生出些许嫌隙。她忿忿想,如果小玲真是听错也就算了,可甄一鼎你做儿子的怎么也听错了,不行不行。甄晓雅左思右想又觉得,这三个人之间存在误会,并且是个很大的误会。这样误会下去会很可怕。尤其想到:小玲没准儿会埋冤甄妈妈,会认为甄妈妈不讲理,让她带带孩子怎么就不让孩子去市里上幼儿园了。
这个结果也是甄晓雅绝对不能接受不愿看到的,因为这对于甄妈妈来说,依然意味着她所有的付出将基本归零。甄晓雅认为,哪怕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她也非常有必要帮助这三个人解除误会。
甄晓雅又有些失望地想到小弟甄一鼎:这个一鼎,你妈是什么样人,难道你不清楚。心里虽然不快,她打电话时,也已经平复好心情:“一鼎,我想和你说件事儿。”
“啥事儿,姐!”一鼎纳闷,大姐很少给他打电话,这必定有什么要紧事儿:“你说,姐,我听着呢。”
“跟玉儿有关。”甄晓雅开门见山道。
一鼎纳闷皱皱眉头想,大姐这是要说啥。
听电话那头一鼎沉默,甄晓雅就说:“我觉得你小玲和妈妈之间有点儿误会,我想从旁观者角度给你们把误会解开。就是关于玉儿去不去市里上幼儿园的事儿,咱妈跟我口口声声说一定让玉儿早点儿去市里上幼儿园,还说到时候她要陪着玉儿在市里住一阵儿,住到玉儿适应了环境再回老家。我也认可她这个打算。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一个玉儿适应了环境,一个咱妈也有个接受现实的过程,她带玉儿这么多年,心里一定舍不得,哪能说分开就分开……”
一鼎听甄晓雅说完这些,并没有辩解什么。沉默片刻后说:“嗯,姐,我知道了。”
如此,甄晓雅更认定甄妈妈和一鼎两口子之间存在误会。放了电话甄晓雅依然有些不放心,为啥呢?一鼎是她们姊妹几个最粗心的,甄晓雅记得,好多次她让一鼎给老妈顺路稍回去点儿吃的,他都忘在车里。等想起来再去翻看车后备箱时,拿出来一看,结果早坏在车里馊出味儿。甄晓雅越想越不放心甄一鼎,她总担心他会忘了和小玲解释清楚,又总认为这是件不大不小的事儿,是一个非常有必要澄清的误会。
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甄晓雅逮机会又当着一鼎的面和玲玲慎重其事重复了一遍跟一鼎说过的话。小玲本想争辩一句,但看了看一鼎就闭上了嘴巴。
甄晓雅见状赶紧解释:“咱妈年纪大了,兴许真说过那样的话也大有可能,毕竟她带了玉儿这么多年,玉儿说走就走她肯定舍不得,但是她不会糊涂到不让儿孙受好教育。你们也多体谅她。”
一鼎笑笑什么也没说,小玲只是郁闷地闭了嘴巴。
甄晓雅不放心,反过头又和甄妈妈说起这件事儿,自然也想确认自己的判断正确。她问:“妈,你跟一鼎和玲玲说过想让玉儿在村里上完幼儿园的话吗?”
见甄妈妈愣愣的不说话,甄晓雅便更认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这三个人,尤其是小玲和甄妈妈这婆媳之间存在误会。甄晓雅又说:“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这样的话!你什么时候说起来,也是玉儿大了,应该早点儿去市里上幼儿园。你说说这个小玲,非说你说了,玉儿上完幼儿园再去市里上小学。妈你说,你跟他们说过不让玉儿去市里上幼儿园的话吗?”
甄妈妈弱弱道:“我好想是说过,我看咱们村儿的幼儿院比市里也不错!再说一个幼儿园,在哪儿上还不一样呀。”
“啊!”甄晓雅登时愣了:“你真和一鼎小玲说过这样的话!”
“我也忘了,应该说过。”甄妈妈想了想依然重复道。
“啊呀妈,坏了!我跟一鼎小玲三番五次说你没说过,我还以为你们之间因为玉儿有误会,想给你们解除。怎么你真的这样说过。我我这好心帮了倒忙了。人小玲不定怎么想我这大姑姐呢,你看我说了一遍不行还说第二遍,得理不饶人这厉害的。坏了坏了,妈,这事儿弄的,这可怎么是好。”甄晓雅着急道:“本来没事的事儿,让我这么一闹腾倒成了事儿,唉。”
甄晓雅终于确定以及肯定,甄妈妈现在真是年纪大了犯糊涂,说过的话居然自己也不能确定,如果她真说过呢,那不是冤枉了人家一鼎和小玲!甄晓雅心里一惊:那就不是一鼎小玲误会甄妈妈,而成了她甄晓雅误会一鼎小玲。
那几天,甄晓雅一想起这件事儿就坐卧不宁烦燥不安,也没心思看书也没心思学习,总想着能有什么办法解除她和一鼎两口子之间的误会。解铃还需系铃人,还得打电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及时解释,不得已她拿起手机,分别给一鼎小玲打了电话。
“姐,做错了,怪罪了你俩,我一直以为妈说的是让玉儿早点儿来市里受好的教育,结果前两天才听她说,她愿意让玉儿在村里上幼儿园。唉,闹半天是我理解错了,还想着帮你们解除误会,多亏问了咱妈一句,否则的话这误可就越弄越大了,本来没有的误会让我一弄成了四个人的误会。哎,我这真是好心办坏事。
不过,一鼎小玲,你们也要理解,理解咱妈理解我的用心,都是为了好,为了你们和妈妈的关系好,为了大家好……”甄晓雅又罗了吧嗦解释一大通:“估计妈确实说过不去市里的话。”
小玲早听明白什么意思,甄晓雅话音刚落,小玲扑哧一笑:“姐,我知道,咱妈老了。我这试了试,能带得了,开春把玉儿直接接市里就行了。”甄晓雅听小玲这样明白事儿,才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心里踏实下来。
但是甄晓雅对甄妈妈说过不让玉儿去市里上幼儿园这样的话将信将疑。她不能理解:怎么面对玉儿时,和面对她时就想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家最艰难的时候,甄妈妈都不这样的呀。但甄晓雅忘了,甄妈妈已经不是当年的甄妈妈,而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当年。是的,甄妈妈老了,她面对的是孙子孙女。
疫情略微稳定后,甄妈妈带着玉儿到市里小住十来日。就在甄妈妈想带着玉儿回老家时,小玲突然提出,要留玉儿在市里住一住看看能不能适应。甄晓雅和甄晓静听了十分赞成:“对对,正好适应适应,省得到时候麻烦。”旁边的甄妈妈一直沉默不语,姊妹几个也便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第二天甄妈妈就要回老家,甄晓雅甄晓娴姐儿俩想请妈妈去饭店再吃顿好的。甄晓娴选了她家附近一个白洋淀铁锅炖饭店。甄晓雅吃着饭,看甄妈妈总也不动筷子,就催促她:“妈,你没吃过人这种农家饭,熬鱼贴饼子,好吃呢。”
甄妈妈嘴里“嗯嗯”却不动筷子。
甄晓雅抬头时,看见甄妈妈脸色似乎不对,就关切道:“妈,你怎么啦?”
甄妈妈软软地说:“没怎么。”
甄晓雅关切道:“那我看你像是身体不舒服。”
突然间甄妈妈眼泪婆娑,失声哭道:“后悔死我了,怎么我就想起来要到市里住十来天,这可好,孩子就再也不回来了……小玲脾气不好,会不会揍玉儿,玉儿也犟脾气,她怎么就弄过小玲了,玉儿,我怎么就跟了鬼一样非要在市里住十来天,后悔死我了……我还打算让玉儿在村里念完幼儿园再回去……”
甄晓雅从未见甄妈妈这样伤心过,鼻涕眼泪痛哭流涕的样子,即使甄爸爸去世,即使创业遇到挫折,即使陪伴她二十年的小厂子解散那一天……
甄妈妈终于暴露了她的真实意图,直到这时甄晓雅才如梦初醒终于确定,妈妈肯定和小玲说过不让要玉儿去市里上幼儿园的话。
玉儿还是去市里上幼儿园了,甄妈妈并没有随同前去。幼儿园就在她家楼下,小玲接送十分方便。而玉儿,过不几天便渐渐习惯了市里生活。
甄妈妈想玉儿时就打视频电话,只见视频里的玉儿扎起了羊角小辫儿,脸蛋儿干净了皮肤白嫩了,“奶奶奶奶”甜甜地叫着笑着,使劲撇着普通话:“我有两个好朋友……星期天爸爸妈妈带我去动物园了……你看,我的新裙子漂亮吗,像个小公主吗……”甄妈妈眼睛热热的,她满眼满眼看着玉儿的小模样连连说:“像像,真像,玉儿像个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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