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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被“嗷”的一声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梁艳的公公，年愈六旬的老头，一向慈眉善目、和善可亲的人，正薅着梁艳的头发猛往墙上撞。
我整个人都傻了。电话那头的老秦问：“啥事？忙着呢？”下一秒听见这边的惨叫，静默几秒，马上问我：“咋了？是不是楼下打开了？你赶快去拉架，把梁艳和娃先弄到咱屋，我马上回来！”
都不给我说话的时间，电话就挂了。
我本来是来找茬的，结果这老头好像比我还恨梁艳。老秦才说了两句话，梁艳已经被他在墙上撞了七八下。老头子穿皮鞋的脚还“咣咣”往她腿上、腹部招呼。
梁艳根本无力躲避，她双手抱头连声惨叫，好像又怕人听见，拼命压着嗓子，那声音就像受伤的野兽，悲怆又苍凉。
看这样子，要是我不上手，梁艳都能被打死。我往上扑，试图拉老头胳膊，人家往后一甩，我撞到柜子上，哎哟我的腰呀！
我这才意识到老头身上浓重的酒气，酒疯子打人，可没有轻重，眼看梁艳摊倒在墙边，老头高高抬起右脚就要往下踩，我一咬牙又扑上去，抱住他那条腿不松手，头上挨了一下子，人昏得不行。
隐隐多了两个人影，有人在叫我：“妈、妈，快扶阿姨上楼！”
02
跌跌撞撞跑回自己家，先关门，因为老头子就紧紧跟在我们身后，眼看又要扑上来。
“咔咔”锁了两道门，我靠在门上大喘气，太TM惊心动魄了——眼前的三个人仿佛和我想得一样。
放学回来的俩孩子相互搀扶着，书包都没来得及卸下，呼哧呼哧直喘；梁艳人呢，哦，半倒在地上，满脸的血。
老头子在外面砸门，嘴里骂骂咧咧，脏话连篇。我们四个在门内心惊胆颤，盼老秦快快回来。
缓了一会儿，我先把俩孩子安抚好，让他们进里屋写作业，自己静静心神，准备打110，梁艳把我拦住：“姐、求你、不要报警。你一报警，我就没脸活人咧！”
又过了一会儿，砸门声和骂声渐小，我耳朵贴着门听，好像有人靠着门，有呼噜声一高一低响起。
接着，有人上楼，搬重物，下楼，开门，关门，又有人上楼，拿钥匙开门，老秦回来了。
孩子听到爸爸回来，马上跑出屋子扑进他怀里，边哭边呜呜啦啦告状，老秦说，老头醉倒了，他把人搬回楼下了。没事了没事了。
老秦的视线紧张地在我身上绕了几圈，小声问梁艳怎么样，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无论他和梁艳是什么关系，有没有J情发生，刚刚那一场突发事件，让我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丝丝同情和怜悯。
我基本可以肯定，梁艳就是老秦当年的那个初恋。后来老秦的说法也证实了这一点。
他俩是高中早恋，两个人互相鼓励，想考进同一所大学后，再向双方父母明确关系。
命运的手一挥，高考结果出来，两人各奔东西——老秦如愿考上大学，梁艳名落孙山。
老秦让梁艳复读，来年再考，他等她。梁艳倒是想，可家庭情况却不允许。她父母对钱看得重，觉得供一个女娃上完高中已是仁至义尽，坚决不同意她复读，而且，早早联系了表姐带她到广州打工。
胳膊扭不过大腿。老秦北上，梁艳南下，开始时还鸿雁往来，后来，环境、经历、心理变迁，共同语言越来越少，俩人终于走成两条平行线。
初恋在男人心里总是占据不同一般的重要位置。随着时间的推移，梁艳的身影虽然在老秦心里越来越淡化，但一旦有合适的时机，那影子见风就长，迅速在男人心里长成大树。
一次偶然的机会，老秦帮楼下老头搬东西，发现了梁艳儿子手机上的屏保照片，从照片里，认出了昔日初恋情人的脸。
俩人搭上线后，通过观察和梁艳的讲述，老秦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如意，男人的保护欲暴棚，总想帮她一把。
我从楼梯上看见老秦从梁家门里出来，是因为他那天回家早，上楼时听见梁艳和老头闹仗，忍不住去劝架，老头摔门而出。老秦发现梁艳身上有伤，出门给她买药，被我看见。
我拍门，俩人没听见，是因为老秦和我一样，让她报警，她却怎么都不愿意，俩人在争论。
后来，就是我下楼质问，老头喝酒回来，打成一团。
03
一通“你情儿被我欺负了”的电话，顺利召回有情有义的老秦，我和老秦带孩子一起下楼说和他们的事。老头不在家，也好，免得他心疼孙子，对我们不依不饶。
事情说开，互相谅解，友谊恢复。避开孩子，我旧话重提：“你真应该报警。或者让你老公回来对付你公公。我还从没见过有哪个公公敢把儿媳妇那样子狠打的，你看看你，自己受伤不说，孩子都跟着担惊受怕。”
梁艳低着头，两只手搓弄衣角，没精打彩地说：“没事。他只会打我，不会动孩子的。”
“你怎么知道，这人疯劲上来，还管你是大人还是孩子？”我有些怒其不争。
“你们放心，他是绝对不会动孩子一根指头的——那是他盼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唯一的儿子，他咋舍得打！”
“啥？！”
我和老秦都惊呆了，两张嘴张得能塞进去鸡蛋。梁艳却好像打开话匣子，一句句让我们瞪目结舌的话犹如利箭嗖嗖从她嘴里飞出。
竟然是老头的孩子！！这么说，老头子不是梁艳的公公？而是她的、老公？！
真相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我觉得头又有点晕。
里屋有啜泣声传来，好像有人压低声音在哭。儿子把门开个小缝，冲我们竖起食指“嘘”，是梁艳的孩子在哭。
十八岁的山村姑娘梁艳随表姐到大城市广州打工。一天二十四小时被分为两半，十二小时工作，十二小时休息。
长时间的流水线劳动让她疲累，时间很紧，劳动强度超饱和，除了睡觉，她几乎什么地方也去不了。
身边的小姑娘们受不了这种枯燥乏味且看不到未来的生活，各想高招寻找出路飞离工厂，她们时不时带回社会上最新的潮流和动向。
笑贫不笑娼、有钱至上的言论在年轻女人间流转，梁艳被人群裹挟着，终于成为其中一员。
辗转过几个男人，荒废了几年青春后，她不得不认清现实，在这个社会中，年轻漂亮的女孩像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她必须趁年华未老，抓住一个男人当长期饭票。
老头子是她的最后一个金主，小有资产，原配连续生了三个女儿，老头想儿子想得着魔。梁艳怀孕后，老头没急着领证，而是找熟人确认了是个男娃后，才离婚娶了梁艳。
那时，他们在外地，老夫少妻这种搭配人们见多不怪，梁艳没觉得太难堪。后来，老头年岁渐大，南方花费大，收入少，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从各方面考虑，他们清理了那边的资产，带孩子回到原籍。
老家比较传统，人们思想保守，父母嫌梁艳给他们丢人，不太让她回家。老头子年龄大了，越来越需要人照顾，把梁艳看得紧。
梁艳提过离婚，老头非打即骂，最后，竟想出损招，拍了梁艳的L照和视频偷偷存着，威胁她敢离婚，他就把照片发到网上，让她丢人，让孩子丢人。
除了自己，儿子是梁艳的心头肉，她明知道老头不一定会那么做，但也不敢冒一分险。
由于梁艳和儿子的肯求，老头和她们的真实关系并未对外透露，三个人，一直以祖孙三代的身份生活于人前。
如果不是那一场冲突太激烈，牵涉进外人，在昔人恋人面前让梁艳觉得太丢人，灰心丧气，她也不会一时冲动，破罐子破摔，对我们说出真相。
04
对我这种一生中规中矩的人来说，这事简直像天方夜谈。我听得云里雾里，第二天都觉得像做了一场梦。
儿子出门前再三对我叮嘱：“妈你绝对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你要是告诉别人，我就和你绝交！”
“你个小屁孩！这话还用你说！”
“她是个可怜人。走错了路，掰也掰不正了，你就当可怜她。我对天发誓，绝对没和她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老秦对我说。
我已经信了。也认了。我这么大一个人，不能不如一个孩子。
儿子告诉我，老师说他和梁艳儿子打架，其实不是真的。
真相是：有人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不知道从啥渠道知道点影子，对那孩子多次出言羞辱，孩子气得狠了，和对方发生冲突。
儿子是上去为朋友帮忙的。无奈对方人多，梁艳娃又重点护着他，伤得重。俩娃怕老师追查，老鼠拉钦把，再扯出后面的真相，更让人难堪，才故意说谎。
孩子的眼睛看得最真，他既觉得这个朋友值得帮，那就八九不离十，言传身教，估计梁艳，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年轻时走错了路而已。
那个老人，唉——真是让人一言难尽。梁艳说，他好来对她和孩子也是十分尽心，就是一喝多，就忍不住。
而且，他年纪越大，想得越多，身体上各种老年病症都出来了，越发怕被人半路撇下，一有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更想寻求安全感。他经常逼梁艳赌咒、发誓，梁艳稍有犹豫、迟疑，就要挨打。
老秦和梁艳的端倪早被老头看在眼里，私底下不知道发作了几次，梁艳都忍着，没告诉老秦，她生活太苦，贪恋老秦身上难得的温暖。
后来，我问老秦“你还去不去？你咋不去找她了？聊你们那些青春和回忆！”
老秦苦笑着连连摇头，他是再也不敢了，老头子放过话，老秦找梁艳一次，他就打她一次，看谁挨得住。
05
经过慎重思考，并和老秦、孩子商量，最终，我们还是搬离了那个地方。
楼上楼下，太容易碰到了，他们又曾经是那样的关系，在老头眼里，难免觉得瓜田李下。尽管后来老头又恢复了以往的平和，但我还是觉得后怕。
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凭我一个普通人，可怜不过来别人，而且，我也没有资格可怜任何人。
就像书里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每个可怜人的背后，必有他自己挖的坑、亲手搬起的石头。命运是公平的，他现在经受的一切，不过是在为以前做补偿，在填当年的坑罢了。
对别人的生活，最好的，是当旁观者。有心时帮一把，无力时不当吃瓜群众，这是我认为的对别人最好的尊重。
如果你觉得我态度不积极，太过悲观和消极那也无所谓，因为，是生活一步步把我教成这个样子。
余生有限，我只愿如网上所说：
“做个大致善良的人，有适可而止的自私，和恰到好处的漠不关心，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轻松很多。”
人生在世，谁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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