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生前有两个遗愿,一个是希望自己可以落叶归根,在从小生活的故乡安详的离去;一个是入土为安后儿女去一趟南岳衡山烧香拜佛。
外婆晚年老年痴呆,有次去看她:“外婆,我是妹坨,我来看你了。”“你是谁,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我是你外甥女,你肯定见过我。”“哦!是外甥女,怪不得这么眼熟!”一盏茶功夫她又过来盯着我:“你看着好眼熟,我认识你,你是哪里的?”“我是你外甥女,我是妹坨。”“哦。”
病情加重之后的外婆将表弟也就是她的孙子称呼为爸爸,将我舅舅称呼为哥哥。她后来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衣服塞进行李包,我舅问她:“你整理东西去哪?”她怔怔地回答“我想回红薯堂。”她说话的神态就像小孩子盼着一颗糖。“红薯堂”是外婆从小生活的地方,那是她的根。她风雨兼程一辈子的记忆就只剩下儿时有爸爸和哥哥的那个小家了。
有一次我带她去我一个朋友家,她拉着我朋友的手说:“我认识你,我还认识你妈妈,你家是不是住在**街,你这个女娃娃,长得标致好看,就是胖了点。”朋友嘀笑皆非地看着我用眼神在寻求一个答案。我笑笑地告诉她:“我外婆现在是谁也认识,谁也不认识。”
谈笑风声间外婆尚在人世,见面短短几个月时间便天人永隔,纵使我踏遍千山万水亦不能重逢。这种断亲舍爱的滋味今生都不想再亲尝。
我连外婆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我总自以为是的认为忙完这阵子我就去看她了,可我一直就在这阵子和那阵子之间交替忙碌在自己的世界。不经意间外婆便走远了,只留给我深深的遗憾。
外婆后期更是疾病缠身,瘫痪在床。舅舅是个孝子,外婆患病期间悉心照料、喂饭、换尿不湿,擦拭身体、抹药膏。这种日子一天两天不算什么,如果是一年两年十年呢?外婆去世之前有两次病危又偶尔清醒要求立刻动身回湖南老家,舅舅给外婆带上氧气和家人开两辆车,从贵阳一路狂开至湖南。到了老家的医院,外婆的病又奇迹般好转了,两次如出一辙。舅舅事业在贵阳,不能陪伴外婆在老家,但又怕她病情突然恶化,要外婆就在湖南的女儿家养病。外婆执意要跟回贵阳去。回了贵阳的舅舅时刻准备开车回老家,因为他记着外婆的遗愿。他给外婆喂饭,换尿片,翻身,洗澡,像小时候外婆照顾他一样。
纵使他这般孝顺;纵使他时刻准备着;纵使他以为可以在最后关键时刻送外婆回到她魂牵梦绕的家。可他终究没能完成外婆的第一个遗愿,外婆的一生停留在贵阳至湖南的路上。这是她病危一年来第三次走在回家的路上,终究是遗憾的在路上。
回家奔丧的那几天我听到舅舅一直在喃喃自语:“妈妈,儿子不孝。我早一点时间带你回家就好了。”外婆入土为安的第二天,疲惫不堪的舅舅带着众姐妹去衡山完成了外婆的第二个遗愿。
我知道舅舅非常自责,我知道这种内疚和遗憾要伴随他的有生之年了。有一种遗憾它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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