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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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今年已87虚岁了。从面相上来看，岁月的风霜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她的面庞依然光洁，皱纹并不算明显。头发也显得比同龄人黑得多，呈花白状态。

然而，她站起来便暴露了老态。她的背已明显佝偻，犹如一只弯曲的大虾，再怎么用劲也伸不直了。由于年轻时长期劳作，挑担过多，后来又外伤过，故而颈椎、腰椎都不好，走起路来格外费力，如同脚踩棉花般不稳，步履蹒跚的。

婆婆信佛，以前，每逢阴历初一、十五，经常要去寺庙上香。后来，她和同伴一同出门时，回来时总是一脸的挫败感。她说人家嫌她走路太慢，都不愿意和她同行呢。

再后来，她走路是越来越不行了，一开始还嫌拄着拐杖很丢人，怕别人嘲笑，后来实在不行也只能接受了。但即便如此，也是走几步，就要歇一歇的。

她常常将自己与那些年纪相仿，但身体健康的村民相比，话语中流露出的，是满满的羡慕。她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唉，老了，不中用了，除了饭量还那么大，其他事都干不了喽。”

看着婆婆的行动如此迟缓，我们的内心也很不好受。医生说，这属于退行性改变，也没有好办法，只是给些活血的药物以缓解。

慢慢的，婆婆的颈腰椎毛病越来越厉害了，因此，出门也越来越少了。她很喜欢聊天，但因为腿脚不便，没有老姐妹上门的日子，便显得有些落寞。

八年前，我们在多次求医看病之后，决定接受专家的建议，先行颈椎手术。因为随着病情的加重，椎间管压迫神经，不做手术，怕有瘫痪的风险。

听到这个治疗方案，婆婆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她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做什么手术，这不是给孩子们添麻烦吗？”

正好有个病友是做了手术来复诊的，她跟婆婆闲聊起来，说自己术后感觉轻松多了。婆婆的眼中便充满了憧憬，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如正常人般自如地行走，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怕自己瘫痪了，躺在床上更是给家人增添麻烦。

于是，即便对未知的手术有着深深的恐惧，她最终还是接受了专家的建议。

手术那天，我们送她到手术室门口。因为手术的需要，婆婆只能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而没有穿外套，她的身体在春寒中瑟瑟发抖。

护士给她披上一件睡袍。看着瘦弱的婆婆在宽大的外套的裹挟下显得如此的无助与迷茫，我的泪差一点要涌上来。

终于捱到手术结束，婆婆躺在推车上被推了出来。由于术后反应，她一出来便呕吐不止。虽然没有进食，吐出来的无非是些胃液、唾沫什么的，但她却紧紧地攥住塑料袋，生怕弄脏了我们。

对于手术后陪护的事情，婆婆也早有安排，她总觉得我们上班忙，不愿意我们过多的请假，就让家在农村的大姑子放下家务来陪护。

度过了艰难的术后反应期，婆婆慢慢的康复了，然而手术的效果并不甚理想，她的行动依旧不便，手脚麻木。当时，我们的想法是让她再做腰椎手术。她便大急:“还做?这回我是坚决不做了，遭罪不说，还要花这么多钱。在农村，没有人会舍得给父母花大钱的。也就你们，会掏这个冤枉钱。”

唉，这个外表柔弱、内里执拗的老太太，她想的不仅仅是自己个人的问题，她总是担心，因为自己给子女添麻烦。即便我们一再做思想工作，她也是打定主意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有随她的意了。

年岁渐老的婆婆，免不了得些小毛小病的。每有不舒服，在我们的再三劝说下，她才肯来医院。来了，也是反复的絮叨:“瞧瞧，你们都那么忙，而我总是给你们添麻烦。”

每每这时，我总是佯装生气道:“瞧您这话说的，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外人呢。”她这才不吭声了，接着又跟我强调:“看病可以，这钱得由我自己掏。”

说罢，她手摸到斜襟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层层折叠的手绢。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钱，以十元，五元的居多，也有些毛票。虽然有些破旧，却折的整整齐齐的。

我一看便知，这肯定又是她卖菜所得的。便跟她急:“跟您说过多少回了，这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可不要再去卖菜了。”

先生在一旁，更是忍不住“训斥”起来。婆婆像做错了事一般嗫嚅着:“这不是家里的菜长得快，我们也吃不完不是?他爸都割了，放在家里也是浪费，我反正没事干，卖几块也是好的。再说我啥也不干，真就成了一个废人了。”

老太太的心思我明白，因为我在医院上班，义不容辞地担负起了陪她看病的责任。而她却觉得自己有两个儿子，老是花我们的钱，内心有点过意不去，怕对我们不公平呢。

记得，有一次带她看牙齿，趁着我不在，她对医生说:“我自己有钱，需要多少你说一下，我把钱给你，别让我媳妇掏钱。”把医生逗得哭笑不得。

两位老人在家的饭菜总是极简单的。所以，有空闲时我们便回家，一起做些家常菜，也算改善一下老人的伙食吧。每逢这时，婆婆便总是不停的夸我做的菜好吃，让我颇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并且婆婆总是要说:“都是我没用呢，别人家的孩子回家总是吃现成的。而你们，每次来都要忙忙碌碌的为我们做饭。”

这话听得我颇为惭愧，这本来就是我们做子女应尽的义务呢，被婆婆这么一说，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这就是我的婆婆，处处为子女着想的一个普通农村老妇人。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如此谦卑，言谈举止中无处不显示着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