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新慨：这篇小说写于三年前，是我告别一场深陷其中的年少倾情时的心态。那时还在读高一，想法也简单，如今回想，亦不免感慨自己当时过于决绝。）
百无聊赖的暑假，打发不掉的时光像牛皮糖一样粘在她身上。电视播的正是旅游节目，天南地北各色风景，可惜没有她魂牵梦绕的巴山。
一瞬间的念头，她决定去找何西。尽管他们早已分手。
一
当她发现自己这个行为有多荒唐时，人已经在前往四川的火车上。
列车晃晃悠悠地在铁轨上有节奏地颠簸着，竟在还未到达目的地前先把她送入梦乡。
窗外跃动着的风景，呼啸而过。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黄梅时节，潇潇夜雨，萧索寒意。雨珠“霹雳啪啦”的敲窗声连绵不断，在她心里敲出涟漪一片。她伴着雨声入眠，梦呓中吟出他们诗意的海誓山盟。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二
她正酣眠，手机短信铃声忽然响起。本不想理会，翻了个身，瞥见屏幕上赫然写着“何西”。于是点了“查看”。
“2008年5月20日22：30——宝贝，”她愣了一下，“我错了，我是骗你的，你别生气嘛。我知道小雨最大度了。”她皱着眉头看完，读到最后整个人都怔住了，仿佛心跳停止了，浑身的血液都滞在那里。
她“嗯”了一声，猛然惊醒，直起身来。像是早些年读高中的时候。闹钟响过依然昏沉浅睡，然后潜意识里蓦地想到要上课，登时便困意全消。
掏出手机，原来是10086发来的提示短信。不是何西。她有些失望，随即又庆幸，如果真是他，她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顺便看了一下时间，估计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此时她已无睡意，可怎么打发这漫长的时光呢？
又想起刚才的梦境，何西发来道歉的短信。尽管那条短信她连标点都记得一清二楚，但还是打开收件箱去看那条故意不删除的短信。
“宝贝，我错了，我是骗你的，你别生气嘛。我知道小雨最大度了。”
宝贝。小雨。这样亲昵的称呼，指的当然是夜雨时。
能挽留住么？
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本已死去的心又如针扎一般痛。她从发件箱里找出两条同样刻意留着的回信。
“2008年5月20日22：36——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你说梦话呢？我没生你的气呀，睡觉了。”
“2008年5月21日9：23——昨晚你是不是给我发短信来着。当时我在睡觉呢，看了就顺手删了。你有什么事么？好像是让我别生气，我生什么气呀？”
她想到当年的情形、当时的心情，滚下泪来。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黑色的方寸之地映出她岁月沧桑的面容。
她爱何西，可以不在意，可以装傻，可以这样作践自己。然而到头来，他还是给她一个无言的结局。
三
火车经过一片玫瑰花圃，各色玫瑰开得正欢。这样的景色忽然从窗子上冒出来，她心中一喜，打开手机想要拍下来，可是捕捉不到，一闪而过的美景在手机上留下一片模糊。她叹了一声，近在咫尺而她却捕捉不到的，又岂止是这一片玫瑰？
望着那一团色彩怅然失神，她与何西之间的点滴却也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她与他的初恋开始于一段校园故事。班主任一念一差，他们成了同桌，并顺理成章地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世俗的开始，也许注定了世俗的结局。
她记得那次上语文课，学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她读着后两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兴奋地指着书道：“这句诗里面有我们两个的名字呢！”何西却是若有所思，良久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她的笑容顿时散去，大眼睛望着他，“你在想什么呢？”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沧桑的语气，反复地吟诵着“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她眼神迷离地看着何西，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啦？”
“我的家乡，就在巴山。”
四
他最终还是回去了。四川，巴蜀。
她依依不舍，临走前跟他表白。她问：“你爱不爱我？”
何西说，爱。
此后巴山成为她魂牵梦绕的地方。
夜来听雨，倚窗闲话。
她低着头，静静地写着短信。“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屏幕很快又亮了起来：“天真的。”
她心中一颤，想了想，回道：“我们都很天真呵。”在那样一个瞬间，她感到了危机。
何西回过来一句“是呀。”
其实谁都知道，她是一个成熟的女生。成熟到在为人处事时理智往往占了上风，成熟到让周围的人不常与她开玩笑打趣。
“也许，我太一本正经了……”她自言自语地道。在此后的日子里，她常想，一个十五岁的女生，何必理智得像大人一样呢？
“你太认真。”“你严肃得一点情趣都没有。”“你的思想太复杂。”……她常跟自己说这些话，甚至后来，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观。
其实为了心爱的人，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如果那个人值得的话。
如果有一天，她觉得不值得呢？
五
列车开出去好远，步移景换，玫瑰花圃也不知在身后多远。她紧紧地握着手机，凝视着上面的色彩斑斓。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反反复复又她心底的纠结。
其实何西的手机已经停机了。连分手都懒得说，就进入了另一个女生的温柔乡。
那个女生叫叶雨时。
她叫林剪烛。
何西误把给叶雨时的短信发给了林剪烛。
这一切其实简单得无须解释。
直到收到短信的那一刻，她还在想，如果自己再天真一些，是不是就好了。于是就有了那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回信。
是她太执着，死死地抓着不肯放手，蹉跎了许久的光阴。玫瑰虽美，于她也只是不清晰的幻想。其实她就是她自己，没有必要为任何人做出改变。
林剪烛又怀疑起此行的意义来。一时情绪难以自理的冲动，竟让她做出了这么荒唐可笑的事情。
“我到底要找谁？”她问。
火车长鸣了一声，到站了。
火车一停下来，乘客奔涌而出。林剪烛被拥挤的人群堵在最后，她也不急着下车，看着车上的人急切地奔向车外等候的亲友。而车外的人或接到了人欢天喜地，或看遍人群望眼欲穿。而她只是呆呆地自问：“我到底要找谁？”
林剪烛无精打采地从车上走下来，顿时不知何去何从。眼前的热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而她，什么都没有。抑或是只有她自己。
一会儿车站的人群便散了大半。她犹豫了一阵，去买票。
返程的车上看到的是另一片风景。
她打开手机，删了模糊的玫瑰，开始写短信。
“我本来想去找你，没想到却找回我自己。”随着手机上“发送成功”的提示暗了下去，她释然地笑了。她知道他收不到，然而他也没必要收到。他早已不在乎，只有她认真地告诉自己，都结束了。
“这一次，带着自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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