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归

曰归

寒假前夕，所有的教学工作都已接近尾声，办公室今年新来的来自东北铁岭的小伙最近都是坐立不安，东走走，西逛逛，嘴角的笑容满溢出来，整个办公室都似感染了这种盼归的喜悦气氛，连距离较近的我，都开始期待最后一堂考试终了铃声一响，便拖着早已打包好的行李，直奔车站。

年少的时候，总期待脱离家的枷锁，远离母亲的唠叨，父亲的管教，亲朋好友的有色眼镜。所以在高考志愿表上，我第一选择便是离家最远的新疆石河子大学，我想象着自己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坐在拥挤缓慢的绿皮火车上，看着窗外风景一晃而过，感受着车厢内南腔北调的对话，听着不同的人的不同的故事，感受着世间的酸甜苦辣，然后在北方那个截然陌生的环境中，自由自在地行走，潇潇洒洒地做着自我，便觉得是美好而浪漫的事情。至于是否会想家，在当时是根本没有纳入考虑范围的。可惜的是，梦想的幼苗最终因为各种现实原因而夭折，我最终就读的是离家不过三小时的本省一所大学。

但阴差阳错，后来成为我丈夫的人告诉我，同一年，他最理想的是本省的大学，却收到了石河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每次四五十个小时的火车，带着自己买的小凳子挤在狭窄的过道上，车厢内各种气味混杂，让人窒息。有时候一不小心，座位下便伸出一个脑袋来，至于被乘务员驱赶，那都是家常便饭。而在大学的生活，亦不如我所憧憬般美好，北方干燥的天气，难以下咽的馍馍，极其漫长的冬季，都让人难以适应。更艰难的是在过节放假的时候，大伙都回了家，空荡荡的寝室只有自己一个人，每次给家里打完电话，堂堂七尺男儿，眼眶通红通红。

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恋家的孩子，从小的寄宿生活培养了我超强的独立性，一个人求学、求职，一个人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以致更多时候，我宁愿一个人待着，可以自由地看书写字出游，一个人买菜做饭打扫卫生，一个人看着天色慢慢由明亮转为漆黑，四周由喧嚣转为寂静，即使长久的无人交谈，也不会觉得孤寂。

真正开始喜欢回家，是在结婚之后。回的也不是两个人的小家，而是有着妈妈的大家，我开始愿意在只有一天假的时候匆匆坐车赶回家，只为了吃上妈妈做的一顿饭，然后在夕阳西下之时乘坐最后一班车心满意足地回家；我开始喜欢每天给妈妈打电话，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活的琐事，直至电话的电耗尽；我开始学会赖在父母身边什么也不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并在母亲佯装恼怒时傻傻地笑。突然就觉得自己又回归了孩童时候，在父母的身旁，什么也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自己一个人必须要做的事情，都可以不管，便觉得真正是一个幸福的人。

思想骤然改变，是在参加了一次葬礼之后，我看着年过半百的平时强硬能干的女儿跪倒在母亲的灵前，哭得撕心裂肺，她红肿着眼告诉自己的女儿，从此自己再没有妈妈了。“再没有妈妈了！”这是多么令人悲痛又揪心的话语。那个给予你生命的人不在了，那个时刻念叨你的人不在了，那个愿意用自己瘦弱的肩膀为你扛起人生风风雨雨的人不在了！父母这棵大树轰然倒塌，从此你再无人可依靠，从此你便是真正一个人了。

龙应台在《目送》中写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而事实上，当你渐渐长大，你与父母的缘分，则渐渐转变为你看着父母在你的生命中渐行渐远，他们用自己日渐衰颓的身躯及日渐消靡的神色告诉你，不可追。那么，何不趁可以的时候，在恰当的时候，放慢脚步，与父母并肩而行呢？如此，方不辜负彼此的心意。

这也算一种慈悲吧，因为开始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