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十九
在话本故事里,俊秀书生进京赶考时,总会救一只狐狸,而狐狸会在一个静谧的夜里化成美貌女子以身相许来报恩,然后成就一段佳话。
对此,阿若自诩是一只拥有绝世美貌的小狐妖,她一直期待着这样的佳遇。只是在她修炼的小山头中,危险容易遇到,俊秀书生却没出现过。
直到半年前一个月明星稀,寂静无声的夜晚,阿若等到了个机会。
那天她出去觅食归来时,闻到了一股好大血腥味,她顺着味寻去,发现在她洞府不远处的一颗大槐树下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受了重伤,浑身是血,气若游丝的俊秀男人。
阿若看到那个人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可置信地搓了好几遍眼睛,确定是个男人之后,兴奋得两只眼睛要射出光来。
这就是天赐的缘分啊!她想,虽然所处境遇反了,变成了她救他,但是这种事说来说去就是两个字——报恩。她坚信自己马上就有一段佳缘,并且能成为世人口中津津乐道有名有姓的名狐了。
为防止这人死了,她随即给他渡了一口气。然后把他拖回了她很久以前为遇见书生造的小木屋。
阿若先用毛巾把那个人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又给他包扎好伤口,然后学着凡间照顾病人那般煮了些米粥喂与他,只不过米粥半熟不熟。忙活了大半夜,确保他没有性命之忧才安定下来。
如此照顾,总要以身相许了吧!阿若坐在木床旁,双手撑着下巴望着他,那目光在烛火下更显柔情。
男子身形颐长,眉眼清俊,有股说不出来的贵气,看起来不像是穷书生,倒像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阿若心里大喜,捡到宝了!
在她的细心照顾下,第三日那男子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有些疑惑地看着阿若:“敢问姑娘这是哪?我为何在此?可是姑娘救了在下?”
是我!是我!报答我吧!
阿若故作矜持态,用丝帕掩住嘴角,先自报家门:“小女阿若,住于此山间。”然后再莞尔一笑细声道:“三日前,公子身负重伤昏倒在家门前,所以才自作主张将公子搬了进来。”
他撑起身从床上下来,躬身一鞠:“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不用怎么报答,以身相许就好。
阿若继续掩帕:“不知公子是哪方人氏?为何会受伤于此?”
男子又一鞠,缓缓道:“在下谢阮,京城人氏。此番行商路过此地,不料想遇到了山贼……”
又过了几日,谢阮伤已经痊愈了。阿若觉得是时候该让他报恩了。
她正要开口,却不想谢阮先开了口,“姑娘大恩大德,谢阮本应做牛做马报答,只是在下尚有要事未做,请恕在下先行一步。”从怀中摸出块玉塞在她手里,“此玉请姑娘收下,若有遭一日姑娘有事来京城,只管来找在下,在下定会拼尽全力帮忙。”
赠玉,不就是赠定情信物!
自从谢阮走后,阿若把那块玉视若珍宝,日日拿出欣赏一番,幻想着在一个春光烂漫的时候,谢阮骑着高头骏马,八抬大轿娶她过门。
只是过了一日又一日,待到来年三月,花缀枝头,翠柳拂风,谢阮依旧没来。阿若等不下去了,她要去找他。
“阿若,你当真要去凡间找那个凡人?”颜竹问。
“嗯!娘亲,我要去找他。”
听到这声肯定的回答,颜竹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唉!她堂堂一代大妖怎么生了个这么缺心眼的女儿。
阿若的娘亲颜竹是一只真正拥有绝世美貌的狐妖,比当年祸国的妲己,褒姒还要美上几分。
她年轻时,也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她曾到凡间一游,在街上回眸一笑,哪个男人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时凡间尚未统一,有各个小国,几个国的君王见到她,争着要她做王后,为此惹出不少风波。
相较而言,颜竹是大美人,阿若只能算个小美人。不但美貌没遗传到,连心眼都不及她一半。颜竹常感慨:“阿若要是有为娘当年一半的美貌才华,也不至于这么大岁数连个男人都得不到。”
许是说多了,这几百年阿若都郁结于心,自觉在娘亲面前抬不起头来。
于是她为遇到一个男人,已经逐渐疯魔,沉迷于话本里美艳狐妖和俊秀书生的故事无法自拔不说,夜夜还吟些淫词艳曲,缠绵情诗,吓得周围小妖精不敢睡。为此,她娘亲已经赔罪好几回了。
而遇到谢阮后,疯病更甚,先是自言自语,无故发笑,后来洞府也不住了,学人住屋子。就她那间破房子,遇小雨下小雨,遇大雨那就是水漫金山。狐狸不善水,她缩在一角泪眼婆娑的样子甚是可怜。遇到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她娘亲把她赶出来了,巴巴去劝,结果得来四个字“自作自受”。
这次她去凡间找谢阮,可不是要问他为什么不来娶她,而是要逼他成亲的。
这天晴空一碧,万里无云。
阿若收拾好东西刚出洞府,就被什么东西给砸了。她往头上一抓,是一只鸟。这只鸟浑身通白,身上还绑着一堆红纸,似乎还写了字。不过阿若寻人心切,看也没看把鸟随便抛飞了。
在凡间,阿若不敢随便使用法术。她听别的妖怪说过,凡人很排斥异类,如果被发现,会被一种叫道士的人给抓起来,贴上符咒作法七七四十九天。结果好的是道行尽毁,差的就是直接飞灰烟灭。
所以她足足行了三个月,终于在六月初到了京城。
阿若从来没见过这样繁华的景象,也没见过这么宽广又干净的街道,更没见过这么多的人。不愧是天子住的地方。
她对所有东西都好奇,每路过一个小摊,她都要停一会儿左看看右看看,东摸摸西摸摸。
正游着,忽然传来一阵很香的烧鸡的味道。她摸摸自己肚子,很饿。她这一路上没钱,没有几顿是吃饱的。她真想拿起烧鸡就跑,不过终究是理智战胜了,还是先办正事——找谢阮。
谢家是京城的大户,一打听就能知道在哪。阿若过去时,只见谢府门口正热闹,聚了许多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两个大红喜字直映眼帘。
阿若心中大喜,难道是谢阮知道她要来,特地张灯结彩要娶她。
她大摇大摆往里走,还没进门已被看门小哥给拦了下来,问她要做什么。
阿若昂起头,十分有气势地道:“我就是你们公子要娶的夫人,还不让我进去”
话音未落,周围笑声起此彼伏,那看门小哥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还有人轻声议论“喏,又一个为谢公子疯了的!”
她正欲辩解,看门小哥又道:“姑娘走错门了吧!我家公子要娶的是江南李家的大小姐,怎么会是姑娘您。”
阿若顿时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心只想见到谢阮问清楚,却忘了拿出那块玉便可直接进去。
她绕到后院变为原形蹿了上去时,正好遇到有一个家丁爬上屋顶,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瞪了会,家丁厉声喊道:“狐……狐狸!”然后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阿若被那人这么一吓,不慎脚下一滑,摔了下去。预想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谢公子!”阿若眼角差点流出泪来。没有什么比这种情况见到想见到的人更值得激动。
谢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抱着她去了一间厢房,掩上门,将她放下,轻声问:“受伤了吗?能否变回人形?”
阿若点点头,摇身变成了那个曼妙少女。
谢阮拱手作揖,微笑道:“阿若姑娘近来可好?”
阿若道:“你早知道我是妖?”
谢阮没回声,作默许状。
也是,一个弱女子住在那么个荒山野岭,不是妖是什么?
“那你怎么没找道士来收我?”
“阿若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若如此做,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
阿若盯了他一会,问出了此行最重要的问题,“所以你是因为我是异类才不娶我的吗?”
谢阮愣了片刻,随即笑出了声,反问道:“我对阿若姑娘并无男女之情如何能娶?”
“可是我救了你,你不应该以身相许报恩吗?”阿若没好意思说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他又笑了起来:“想来姑娘也是初到人间,不太懂人间的规矩。在人间,报恩的方式有许多种,而成亲只有男女之间彼此有情两厢情愿才好。”
“可是……”阿若还想说些什么,门外敲门声响起,传来了女子清脆的声音“阮哥哥,我能进来吗?”
谢阮允许,那女子推门而入。她容貌不如阿若美,却十分清丽,有着一份独有的从容气质。她应该就是李小姐了。
李小姐面向阿若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大礼:“多谢阿若姑娘救命之恩,若无姑娘,只怕我与阮哥哥再无法相见……”
李小姐言辞恳切,倒把阿若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原来那天,谢阮本就是要去李家提亲,只是路过那个山头,山贼看上了那几大箱的聘礼,才受伤落难。总之,谢阮与李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她阿若无论如何都拆散不了,也踏不进脚的一对金童玉女。
“我与妍儿回京之时,曾想当面拜谢姑娘。只是寻遍了整座山,未找到姑娘家,才作罢。”
“对了,阿若姑娘可收到喜帖?”
喜帖?阿若一拍脑袋,恍然想起,那天砸到她的鸟身上绑的可不就是喜帖。若那天不那么着急,打开看看,也不至于惹出这种乌龙。
阿若面色潮红,“我……我并未收到。”
“虽未收到,万幸阿若姑娘来了!”
……
说到喜帖,阿若心里一疙瘩。那只鸟被她扔远还好,扔近了,她娘亲一定会看到。那她岂不是要被笑话死?
与此同时,狐狸洞。
阿若的三舅母一边嗑瓜子一边看那张喜帖,“哎呦!阿若这娃几月不见越来越有出息了,都敢去抢亲了!”
她娘亲颜竹倚在榻上 也抓着一把瓜子在磕,“唉!我早劝她不必去,她非要去,阿若这般缺心眼也不知像谁!”
她三舅母吐出瓜子壳:“像谁?还不是像阿颜你,要不是你在这座山上加了结界,那凡人找不到路,不然早就说清楚了,也不至于我那可怜的外甥女盼了半年,还是一场空。”
颜竹冷冷道:“此事休得再提。”
三日后,便是谢阮与李家小姐的大婚之日。
谢家李家均是书香门第,有头有脸之族。此次婚礼的排场自不用说,光是迎亲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街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多都称赞两位新人郎才女貌,当然也不乏为梦中情郎娶妻了而难过的少女。
这样热闹的场面阿若从未见过,她作为坐上宾,从进门开始跨火盆,拜天地,送洞房等一切看得仔细。说她比这对新人还兴奋一点没错。
夜至三更待酒席散去,阿若悄悄送上了她的的贺礼——一对装扮得很喜庆的山鸡。至于谢阮送的那块玉,她也放了回去,玉下只有一句贺词“愿白首永携,永不分离”。
此夜,星汉灿烂,月色清明,她该走了。
至于缘分什么的,谁知道未来怎样呢!
就如现在,一个与她同住破庙的落魄书生向她拱手作揖道:“小生此去京城参加科举,未想行至此处路遇盗贼,现下连路钱……姑娘可否借些?来日必登门拜谢。”
“要我借你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三个问题。有家室否?定亲否?有意中人否?”
书生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小生……小生尚未婚配,也……也无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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