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陡然发现,不知何时,桌上的台灯、书稿正逐渐显现出模糊的轮廓,那些情话被揉在纸团里扔在地板上。我起身看看窗外——天将泛白。
索性披衣下楼,一丝秋天特有的清甜迎面扑来,厂区的人们还没起床,时而给出动静的,只有路边随微风轻摆枝桠的柿子树,我合衣坐在路边长椅上。
我仰头靠在椅背上,天空是幽蓝的,零星挂了几片枯叶的苍枝交错的横在蓝色幕布上,一颗颗饱满的柿子坠在枝头。两只麻雀叫喳喳的飞来了,绕着树枝你追我逐,玩累了,就停在枝头,半眯着眼睛,依偎在一起。
念想里,我和我的苗也应该是那样亲昵的、甜蜜的靠在一起。
高考落榜,我来到鞋厂做跟班会计—与其说是会计,不如说是打杂的。我常闷在财务室座位上,复核数字或者埋头看书。到了发劳保的日子,女职工三五成群的涌进来:“哟,这双手套咋脱线了?”“衣服小了,换大号!”我猫着腰手忙脚乱的翻着库存。“有问题的在那张桌子后排队!没问题的在外边儿等!”一个爽脆的声音响起,现场安静了不少,我直起腰,擦擦汗,苗就这样站在我身边,黑亮亮的眼睛望着我:“先给他们发,我给你打下手!”要不是女工敲桌提醒,我已经迷陷在那湾黑白分明的清泉里。
苗发现了账本旁的《水畔行》,你也看这个?她举起来,惊讶的问我,眉毛扬起。“唔,看到一半。”“可发现志同道合的人了!”苗眉毛舒展,笑了,浅浅的酒窝浮上嘴角,我竟醉在其中。
苗常来和我换书,看的高兴就索性靠在我桌前聊天,风衣的腰带把她的身材衬托的恰到好处,齐耳短发不时调皮的跳到眼侧,我总是忍不住想伸手去帮她揽一下头发。
欢愉的聊天,加快了时间的流逝,夜幕降临,三道闪电,几声雷吼,大雨浇下来了。我翻出办公室仅有的一把伞:“我送你”。她看看窗外,点点头。
世界被暴雨充斥着,一把伞下,我和她不知不觉紧靠在一起,我们的肌肤隔着衣裳温存着,我们的心跳在誓吞一切的雨声中发生共振。
苗是张万富的女儿,张万富是厂长,厂长不准女儿和厂里的小会计谈恋爱。
雨停了好几日了,我的心还淹埋在一片汪洋中,我的世界开始慢慢崩塌。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逑而不得……君子何如?”
厂区热闹起来,自行车载着人们飞入厂门。枝头麻雀被惊扰了,叽叽喳喳的飞起,去寻找起栖地。
“知己难遇,君子当自强不息,再上层楼, 以才取之!”
我上楼回屋,摊开信纸,写下这样的话:苗,明年,带着大学录取书找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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