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深月明 图/网络
年有四季，人有时序。生命，抑或与生命的状态有时会处在同在一个季节里，而在每一个季节里，都有每个季节的动人之处，即使是秋冬，也有厚重、沉稳、从容与自持，最动人的便是历经悲怆之后的坚强。
近年来，听到了不少关于父母老去的话题，心中每每都会心酸。
我年少时，那个坐在满是米香的店里梳着两条油亮辫子的阿姨，在老伴去世后，太伤情，得了抑郁症，中了风，如今瘫痪在床；那个曾经叽叽叽喳喳像个从不知忧愁的阿姨也在老伴离开她后，患上老年痴呆症，家人出门都要把她关在屋子里才敢放心，要不，回来不见她又会满世界去找.....
不由得对母亲说，现在想想，您还是依靠了自己的坚强，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父亲离世的那一年，母亲迅速消瘦了。我和妹妹尽可能地利用所有的时间陪妈妈，亲朋好友也不时来家里看望母亲、开导母亲，但是母亲的情绪反反复复，稍一点好转但看到或想到什么事情哪怕只与父亲稍稍一点牵连，母亲总会悲从心来，心情回到伤心的源头。
母亲的情绪周而复始。我的内心也一样被突然的巨大的的悲恸打得天昏地暗，但为了怕母亲伤心，为了工作和生活的继续进行，也只能强忍着悲痛让自己坚强。
无奈，我只好跟母亲说，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所有的外力都不如内心的力量强大，您一定要坚强啊。
父亲是母亲头上的天，是母亲心里的山。
母亲年轻时是个丽人，在父亲的钱夹里始终放着母亲一张年轻时的照片。那是个秋天，和煦的阳光洒在田野里，也洒在了母亲的脸上和她头上包着的那块粗花布上。那时，父母刚结婚，家里负担很重。秋风掠过发丝和收割的稻香，那立在稻田里迎着秋阳的剪影，那恬静脸上的明丽，是与瘦弱肩上的重担，是与初为主妇的担当相携并行的。父亲爱的是那容颜的明丽，更有那眼神里的坚韧。明蛑里盛放着秋阳的澄澈，定格在父亲的爱恋里。
母亲后来自己开了店，为人量身做衣，母亲手工极好，故乡那个万余人的地方，母亲是有名的裁缝，几乎长年累月都有做不完的活。故乡虽小，生意场上一样免不了同行竞争，免不了起伏跌荡，每每那时，总是父亲以他的宽厚、果敢帮母亲撑起她的信心和勇敢。几十年来一路经历过风风雨雨，直至年老，都是父亲用他的伟岸把岁月里的疼痛、纠结、酸楚如尘土挡在了身后，而漫过母亲的，是安然。
母亲的温柔是父亲的宽厚给予的，父亲的突然离去，母亲便觉得头上和心里的天都塌了。
家，不再有父亲的声音和身影，但于家人，父亲在这个家里，无处不在，于母亲更甚。特别是父母双双退休之后，他们形影不离、朝夕相处近二十年，如今只留下母亲一个人在家时，那曾经的一幕幕怎不潮水般涌现而让伤痛在心里纵横！家里少了一个人，却多出了无限的空荡和寂瘳，无尽的伤悲和思念。
母亲的孩子们内疚要忙于工作，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母亲，只能默默地承担起一些父亲的家庭职责，以宽慰母亲。母亲终日在家不肯外出，但终究不能让悲伤一再地侵蚀，孤独原是可以吞噬一切的。于是，我们只能一再地抚慰母亲，也不断鼓励母亲要坚强：别人能给的，都是由外而内的抚慰，不一定能到达您的内心；父亲走了，时间回不到从前，我们只有靠自己坚强地活着。
母亲终于迈开委委颤颤的步子，外出散步，在我们不在家的时候。
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母亲一个人外出散步的身影。眼神茫然，背影萧索，仿佛外面的世界与她隔了一道屏障，热闹的是你们，与我无关。母亲不再象从前，父亲走在她身旁，她的身影里能够显现出一种轻松和幸福。现在，母亲走在路的最里面，为的是不让别人碰到，母亲小心翼翼，哪怕就是路上一颗小的石子，母亲也不轻易让自己踩着，她怕摔倒，自己伤痛不算，还会连累女儿们。母亲的心正象一颗玻璃心，稍不小心，又会碎裂。
好在母亲终于走出了家门。母亲走在路上，遇见各色人不同的表情，遇见各种不同的街景，遇见熟人可以聊几句，遇见花开可以停驻……饱满的信息量，鲜活的人生，以一种日常却又崭新的姿态撞击着母亲那颗悲伤已近麻木的心，让她终于又可以接受千姿百态，而不只活在自己的狭小而悲伤的世界中。
墨西哥有一则寓言：一群人急匆匆地赶路，突然，一个人停了下来。旁边的人很奇怪：为什么不走了？停下的人一笑：走得太快，灵魂落在了后面，我要等等它。
母亲之前的状态是灵魂停在一处悲痛的点上，而不肯往前走。太快，或者太慢，都不是一种恰当的速度。太快，沿途的风景无暇欣赏；太慢，生命的体征极有可能出现了异常。而母亲能够走出来，是开始重新接纳新的生活，是要有决心要分解内心那些沉郁的伤痛。生活终将继续。
如今，几年过去了，母亲慢慢恢复了常态，不管我们在不在家，母亲都能调整好自己，散步、和朋友相聚，到亲戚家走动，就是看微信，看视频，母亲也能找到充实自己的办法。我们终于可以庆幸，母亲走过了她人生里最黑暗的一段路——生命中总有那么一段时光，充满恐惧，我们除了勇敢面对，别无选择。
一场冷雨，一夜入冬。窗外远山漫过萧瑟的风，我们仿佛看得见，每一座山上都有那些迎着寒风而立的树木，它在春天里生长，在夏天里茁壮，像秋天一样成熟，像冬天一样深邃——人生已收集了季节的馈赠，我们都是如自然的人，像树木一样吸纳天地清霜日月光华，在天地间呼吸，天空的云彩抑或雾霭都化在千山折叠的眉峰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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