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三十年,那时我刚上小学四年级。瘦弱的我虽然不起眼,却有着引以为豪的三寸不烂之舌。
彼时家徒四壁,母亲常为五个孩子的生活费用发愁,父亲微薄的工资难以为继。于是,每到春节,母亲都鼓励我们去勤工俭学,卖点什么来补充家用,首选就是卖大哥书写的春联。
大哥现在已经是县城的书协副主席了,也是省书法家协会和美术家协会双会员。而小时候的他,是在一块红砖上蘸水练字。那块红砖上,父亲帮他刻了米字格,已经被他蘸水写的发白,小伙伴们在玩,他却耐得住寂寞,独自练习。梅花香自苦寒来,用来描述大哥最为合适。
卖春联,首先要买红纸,再根据大小裁好,这里学问很深。你要能想像出一个院子和房间的布局,裁出大门,横批,房门,单扇门,灶台规格的春联。然后就是找出对应的诗句。要雅俗共赏,满足各类人的愿望。做生意的,当官的,有孩子在学习的,有老人健在的。家家户户的愿景,都寄托在上下联的数个字当中。
搬个床板,搁在两个椅子上,然后把春联按类型分好,兑上些零钱,就可以开卖了。卖春联的有好几家,竞争也强烈,可是母亲派出我和二姐,看起来年纪很小,也值得信赖,更有大哥当场挥毫,极富现场感!因此,我们的春联生意还挺红火。
我猜想,一个人有极高情商,能应付各色人等,一定是因为他接触了太多类型的人。而卖东西,正是非常好的形式。我沉醉于接过钱的体验,喜欢着卖东西的感觉。而碰到老人家,年轻人,小孩,女人,男人,这些不同类型的人,你要用不同的方式去对待。
老人家腿脚不便,耳朵不灵。你要问询他家里有几扇大门,几扇单扇门,还要迅速算出,需要几个春,写几个福,最后附上一张司命灶君,那是一张传统印制的版画,长的很讨喜,迅速用报纸卷好,再快速报出钱数,老人家便会心满意足离去。
我很怀疑,我现在八面玲珑的个性估计与从小做生意接触社会有关。我甚至学会:如何在短时间博得一个人的好感,这一点,在后来卖衣服的时候进一步得到了深造。
有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对大哥的印象。我一向认为,大哥是很木讷的一个人。那一天,春联生意已接近尾声,手上只剩下一张破了的司命灶君,我和大哥说要把它贱卖了。大哥却说,看我的!
来了个老奶奶,她看起来挺慈祥,她确实是来买司命灶君的。然而只剩一张,还是残破的。我很想就这样送给老奶奶。大哥这时候说话了,这张是最后一张了,再不买就没了,卖脱销了,这张卖你便宜一点。这让老人家感到很紧张,居然就买了,而且还是原价买的,真晕。多年以后想起,还是难免良心难安!
让孩子多接触社会,社会就会教他如何成长,而接触社会的捷径,莫过于去卖点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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