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风不终朝

远方

不自见，故明。

不自是，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

不自矜，故长。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趁着课间，趁着没学生问问题，忙里偷闲，读了《道德经》这几小节。养心。

办公室里二株香水百合悄然绽放，香气氤氲。闭目凝神，那些言语仿佛在教化我……

01      你的努力我看在眼里

今天找了几个学生上黑板检查默写，显然都没有认真准备，抓耳挠腮，左顾右盼。鹏子涂抹了好半天才不情愿地走下去。我心里掠过一丝无奈，顺口就来了句：“时不我待，不用功可不行，课下要认真复习呀。”

没想到一向温顺的他突然当着所有同学的面顶撞我：“我非常用心地背了呀，还是这么差，我也不想这样。”说这话时，我注意他的眼睛红红的，鼻翼两端不断向上耸起。心说，坏了，这孩子伤心了。前天作文课上，把他的作文作为“错误标杆”，指出了他的作文立意牵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对他的冲击力可想而知。今天堂上又指出他不用心……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他一笔一划认真工整的书写模样，不擅作文的他在那篇作文中写了那么多词藻华丽的句子；也记得那些在他心目中如同天书的文言文，他硬是在我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啃下来了……哎，必竟还是个孩子，高三的节奏与压力……内心突然涌起一阵阵的酸楚……覆水难收啊，我到哪里收回我一句不慎射出的“毒针”呢？

若干年前的我年轻得光洁的额头找不到一丝皱纹，也坚硬得像块石头，刀枪不入。学生上课调皮讲话，一个粉笔头砸过去，罚站、罚抄是常有的事。还自诩为“严师”，处处标榜“严师出高徒”。那时的我碰见鹏子这样的学生，非常不屑，还会给他贴上“脆弱”的标签。可岁月这位魔法师在老去我的躯体的同时，却让我的内心越来越敏感，越来越孩子气……

下课找来鹏子，和他促膝谈心。当我说到“你的努力老师看在了眼里”，他的泪水开始吧嗒地往下滴，可眼里分明却闪着异彩。擦完眼泪，信誓旦旦：“老师，你放心吧，我会坚持下去的！”那一刻，我知道孩子的心结结开了。有时，一句暖心的话，一个鼓励的眼神，对负重前行的灵魂是多么重要。关键是被“看见”，被接纳与理解了，委屈和辛苦就不算什么了。是吧，孩子？

没有一个孩子不是抱着一颗好学向上的心来学校，只是各自的能力、悟性、基础、家庭环境给的滋养不同。他们把无限的信任给了老师，老师应当回报这份信任，而不是根据他们呈现出来的优秀度去回报相同的信任。一旦承认每个孩子的天赋、成长环境的差异，爱就无等级了。

虽然这样说我知道我很难做到，但我希望自己能做到；而且我知道，当我能做到——或者接近做到的时候，就是生活中快乐更多，更纯粹的时候……

暗香

02    欠你一个“爱的鼓励”

今天的课前演讲小颖别出心裁地讲了一个有关“特工”的综艺性节目，还放了几分钟的视频。底下的同学和我都如堕迷雾，不知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在点评的时候，一直都是先为孩子们花时间认真准备的态度进行热情地赞赏，然后再指出问题。可那天神差鬼使，我居然忘了，只顾滔滔不绝和同学们分析讲话要怎么突出主题，居然连小颖的眼神越来越暗淡，头越埋越低都没有觉察。

为什么会忘记呢？唯一能觉察的就是我内心还是有焦虑。随着课室、办公室随处可见的一模倒计时牌的植入，那份紧张与压力也随之植入每个人的内心身处……

小颖是个沉静的孩子，笔记记得工工整整，横平竖直，一丝不苟，仿佛钢尺刻出来的。永远保持自己的节奏，每次的测验她都稳稳地保持第一。可一到大型考试，她就被别人远远甩出去，不是卡填错了，就是题目看错了，要不就是身体出状况了，肚子痛，胃疼……各种麻烦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上学期期末考一出成绩，她就来找我苦诉自己选择题填错卡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一个劲往下淌……那一次，我们聊了很久，如何直面情绪，如何调节呼吸……在我的抚慰下她欢喜地回去了。

我一直纳闷，小颖是心理素质的问题吗？还是家庭因素？她的母亲在家长会上和我见过面，是一位优雅的知性女子。还通过几次话，对她的学习特别上心，总是仔仔细细向我打听如何提高孩子的成绩……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抽空再和她深入谈一次，可实在太忙一直没有抽出时间。眼下却……

我知道我今天错失了什么。学生表现不佳时常常被罚站，谁来罚我的站呢？

我欠小颖一个“爱的鼓励”，不管什么原因，此刻的她最需要的就是无条件的信任、支持……

既没有丧失内心的柔软，又不能摆脱考核体制的束缚，每天都在“良知”与“成绩”之间挣扎。每天经历几度急躁和懊悔的灸烤。煎熬啊，仿佛活在沼泽、文火里。一直在这两者间踩钢丝，想要保持平衡，担忧哪天就一头栽下去……这种恐惧逼迫着我不断阅读、写作、冥想……

向阳

03  你压力大就发泄出来吧

中午儿子回家吃饭，满脸都是兴奋。“妈，今天我们的数学和英语开始走班上课。数学连堂课，老师没有一句废话，你都不知道在A班上课有多紧张，我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不知消耗了多少脑细胞。上完数学课，再上语文课和历史课，我就只能人坐在那里，人无法再专心了，无法思考了。妈，你不会责怪我吧……”

一向话不多的儿子难得今天能一口气说这么话，我当然满是心疼：“怎么会昵，我知道你尽力了。”孩子咧着嘴笑起来。

儿子今年上初三，我教高三，我们娘俩都在毕业班，真是有得一拚呀。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只有我们自己清楚……奢望没有，只求每日尽心吧。

晚上儿子写作业已写到十二点，我让他回去睡觉，可他说什么也不肯。我想着不劝了，可没想到他突然站起来，双手开始猛烈地捶打桌子，嘴里大声喊叫：“烦死了，烦死了，不会做，不做了……”

换作以前，我一定会“刺激”他，我不能忍受一个“真实”的孩子，我想要的是一个每时每刻都上进、阳光的模范儿童、学习机器。

可今天我什么也没说，默默感受着他的情绪。那捶在桌面上的咚咚声仿佛捶在我的心脏上，每一下都是一阵钝痛……默默在心里说：“孩子，你有情绪就发泄出来吧。妈妈懂你。”……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孰为此者？天地。

天地尚不能长久，而况人乎？……

心平气和，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