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行

你有过什么妄想么？

比如说？

天空会塌下来什么的？

这算什么妄想啊？

就是想一点，平时不会发生的事情罢了。

那如果天空真的塌下来了呢？

那我就写本书纪念一下。

纪念什么？

谁知道。

《脑内妄想录》

“根据最新的报道，天空的高度在今天又下行了二十厘米左右，这是继1996年以来第二次天空大规模下行。“

林河随手关掉了电视，现在的新闻报道总不会报道些好事情。天空下行这种会让全民恐慌的事情倒是来回来去的播放，说的好像明天天空就要贴着地面一样。

“所以小河对天空下行没什么感觉么？“

坐在电视前的韩明问着，手里依旧在不停的划动着手机。

“有感觉？为什么要对这种事情有感觉？反正根据科学家推测天空彻底压下来还要个几百年，到时候连我在哪里估计都找不到了，不是么？“

林河从桌子上拿起了两片面包，朝着韩明挥了挥手。

韩明摆了摆手继续借着刚才的话。

“就不能为咱们的后代担心一下么？任务远虑必有近忧啊。”

“那你忧去吧，我要去上班了。”

林河把手里的面包卷了一下就丢进了嘴里，随后走到了门口穿鞋。

鞋穿好之后，林河本想继续用手来辅助自己吃完面包，但是又想到自己的手刚刚摸了鞋子只好不停靠着嘴角的蠕动让面包进入口中。

“对哦，今天貌似有雨，记得带伞。”

在关上门之前，林河听到了韩明的叫喊，随手在包里抹了抹，在摸到了伞柄之后便关上门出去了。

楼外的天空和之前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云层似乎近了一点，太阳似乎也是。只不过这种事情已经贯穿了林河的一生，或许在最初还会觉得惊讶，但是现在已经不会了。

“不过要说的话，真想带个遮阳伞啊。”

林河已经彻底把嘴里的面包吃完，用手挡了挡阳光，林河来到了车站。

公交车依旧在运作，街上的行人流动依旧，地铁站门前也是。

林河不喜欢地铁，要说为什么，一旦想到一百多年之后人们都要住到地下就会忍不住讨厌。

既然现在还能够在地面上活动，那就多活动活动好了，至少真到了不得不住在地下的时候，那样也值了。

林河这样想着忽然笑了一下，毕竟，自己根本不可能活到那个时候，林河知道的。

一如既往的公司，一如既往的同事，还有一如既往的工作。

成堆的文件堆积在桌面上，看上去像是小山一样。

或许天空塌下来也是好事，至少能把这一大堆的工作压塌。

林河心里想着，手指却依旧在键盘上敲打。

“林河，今天有个外勤任务，你要去么？“

工作的间隙，公司的前辈忽然靠了过来。

林河不是很喜欢对方，不知道是因为对方那总是事不关己的态度还是因为身上缭绕不散的烟味。这种不喜欢的情绪以至于到了现在，林河都还没记住对方的名字。

“为什么来找我跑外勤？“

前辈耸了耸肩。

“人手不足，你也应该清楚，总有那么几个人打着‘天空马上就要塌下来了，我要赶快去享受生活。’这种借口辞职不干的。”

林河看向了窗外的天空，有的时候，把经历的日常当作借口，或许也不错。

“如果我也想去享受生活呢？”

前辈笑了笑，习惯性的想要摸口袋，在看到墙上的禁烟标识之后还是住手了。

“那可就麻烦了。”

“好吧，这次去哪里？”

林河伸了个懒腰，把视线移回了前辈身上。

“五号穹顶避难所，他们说是想要和我们谈谈后续的建筑规划。”

五号穹顶避难所，林河是知道的，这是他们公司承接的一个超级订单。既然天要塌下来了，相对应的避难所也会诞生。穹顶组织就是这样的存在，利用人们对于天空下行的恐惧感而进行募捐的组织，他们不停的向自己的信徒索取资金，然后再用这些资金在地下修建所谓的穹顶避难所。

林河一直觉得这些人的思想那样怪异，明明不是自己能够用得上的东西，却还要把自己的钱捐进去。这感觉就像是那些准备了一辈子的末日生存狂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用上一样，如果能够拿这些钱去游玩难道不会更好么？

“知道了，他们约的哪里？”

前辈看了林河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

“避难所里面。”

压抑的空间总是让林河感到不适，准确说林河讨厌的是这些建立在地面之下的封闭空间。他们把地下的东西挖出来然后堆积在地面上，感觉就像是把地面增高一样，让原本离天空不远的距离变得更短。

穹顶避难所的负责人戴着一顶像是锅盖一样的帽子，在他们的组织里，这似乎代表了避难所的庇护。代表了足以抵抗天空下行的，巨大避难所。

“我们对于贵公司的设计十分满意，只是在一些小地方上我们还有一些要求。”

林河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拿出笔记本电脑。

“您说。”

“主要是关于。。。。”

林河就那样听一句话点一个头的不停在电脑上打字，实际上对方到底说了什么林河自己都不太记得，他只是不过脑子的把对方的话全部打在文档里罢了。就这样聊了大概半个小时，对方似乎也说累了，又开始和林河介绍其他们的组织来了。

“像你这样优秀的职员，要不要考虑来我们穹顶组织里工作？”

这样明目张胆的挖墙脚林河已经遇到了不下数次，穹顶组织对于这样的行为似乎并没有任何讨厌，他们只是不停的和自己遇到的每个人诉说自己的组织，然后想办法把对方拉近来。据说他们曾经把一整个公司拉进了他们的组织，据说那家公司在那之后也不干本职工作了，变成了给穹顶组织专心干活的专门公司。

“抱歉，我现在的企业对我很不错，还没有跳槽的打算。”

对于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的林河合上了面前的电脑，用职业的微笑面对着面前的穹顶负责人。

“那么如果您没有什么其他要求我就先行返回公司了，毕竟工期越短对我们两方都是好事，不是么？”

对方对于林河拒绝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打击。

“我想现在是没有任何问题了，当然，如果你任何时候有想要加入我们组织的想法，请拨打这个电话。“

林河礼貌性的接过了对方的名片放进口袋，这样的名片他已经收到了不下数十张，似乎除了当作飞镖飞着玩，这些卡片并没有任何作用。

在回去的车上，林河整理了一下自己刚刚记录的那些东西。其实对方所提出的修改大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比如这个地方加两根柱子，这里再放个隔间之类的。确认自己的记录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林河将笔记本电脑放回了包里。

出租车的电台里还在播报着天空下行的现状，就像是除了这件事情整个世界没有其他事情了一样。

“最近，天空下行了很多啊。“

司机没话找话的说着，像是想要挑起话题。

“嗯，是啊。“

林河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

“你刚刚是从穹顶避难所出来的，里面怎么样啊？“

“就，马马虎虎吧。“

作为穹顶避难所的设计方，林河很清楚，那个巨大的避难所为了满足容纳足够的人这件事情在很多方面都做出了缩减，也就是说，如果住在里面绝不会很舒适。

“这样啊，实际上我当年也往穹顶避难所里面捐钱了，只是时间久了，连避难所的门票在哪里都已经忘记了。“

林河单纯的听着，没有回答。像是这名出租车司机一样的人他见了很多，收到门票的最初会很珍惜吧，但是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会忘却掉。或许也会收好，但是当自己想要再去寻找的时候却会忘记自己到底放在了哪里。

“要说的话，当年的自己也真是够蠢啊，竟然会往这里面投钱。完全没用啊。“

“防患于未然。“

林河随口回答了一句，从口袋里把刚刚收到的名片摸了出来。

借着车窗外的阳光，金色的字迹泛着光泽。

“穹顶。“

林河在口中小声念着，这两个字是为了表达他们会成为人类之后的天空么？有种莫名搞笑的感觉，名为避难所的天空。

把名片翻了个面，一行小字映入了林河的瞳孔。

穹顶之外，到底是什么？

穹顶，之外？

这是林河从没有在意到的东西，穹顶之外？等一下，为什么是，穹顶之外？穹顶组织难道不应该是构筑避难所的组织么？

林河有些慌张的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开始在手机上搜索关于穹顶组织。

但是很明显的，这个所谓的穹顶组织和林河记忆中的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收取每个人的捐款然后建造避难所罢了。

那这个，穹顶之外又是什么？

林河把手中的名片死死攥住，内心之中不停的思考着。

从公司回到家里之后，林河直接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在公司里也试探着和其他人打探了一下关于这个穹顶之外的消息，但是似乎所有人都只知道那个名为穹顶的组织，而这个所谓的穹顶之外，是个仿佛不存在的组织。

看着手中已经被捏的变形的名片，林河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伴随着几声滴滴声之后，林河下午听过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你好，欢迎来到，穹顶之外。“

对方并没有给林河太多时间提问，他只是给了林河一个地址，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装神弄鬼的组织。

林河这样想着，在电脑里搜索着那个地址，那里离林河家并不远，并且那个夜总会的名字让林河有些许的熟悉感。似乎他曾经从谁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只是林河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提过。思考了片刻，林河决定去这里看看，去看看，总归没什么损失。

当他下车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他确实听过这个名字，从韩明的口中。

“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韩明手里端着酒杯，脸上是标志性的阳光笑容。

“你知道，穹顶之外么？“

那是林河第一次，看到韩明标志性的笑容出现了裂纹。

“你是说穹顶么？那不是一个建造避难所的组织么？“

韩明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然后用手一把搂住了林河的肩膀。

“既然好不容易来一次，来喝上一杯吧。”

林河明白，韩明是不会让他喝酒的，所以现在的这番说辞，比起邀请喝酒，更像是另一种邀请。

两人在夜总会转了个圈，进入了一个包厢。

“所以你就只告诉了他这个地址，然后什么都没说，就让这个小子在外面瞎问？“

韩明的语气中带着怒气，就连他标志性的笑脸也有了些许扭曲。

“这不是因为有你在么。“

那个林河下午见过的穹顶工作人员轻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水，对着林河友好的挥了挥手。

“你可真是。“

韩明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脸，似乎是在掩盖自己表情崩坏的事实。

“总之，既然是你招来的，你就把话和他说清楚了。“

“那是自然，而且我觉得，这位林先生应该不会拒绝我们。“

韩明瞪了那名穹顶工作人员一眼，然后出了包厢。

“你好林河先生，我想你应该会对我们的组织，感兴趣的。“

在天空下行的最初，人们分成了两派，第一派是对外，第二派是对内。

对外便是借用科技的力量让人们突破天空的束缚，然后飞出去，去往天空的外面。而对内，则是在地下建立避难所，躲避天空下行的威胁。

两派各执一词，但是并不会互相干扰。这也算是天空下行初期的情况，一派人想要出去，一派人想要躲避。

但是对内派在某一天忽然对对外派发动了战争，他们说天空的下坠是神的旨意，没有人应该去违抗神，对于惩罚，他们只能接受。

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对外派几乎全灭，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人，依旧坚持着研究。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对内派会这样偏激的进行屠杀，但是只要我们能够出去就好，只要我们能够送一个人出去，让他证明其实天空之外也有可以居住的地方就好。“

那人说的激动，像是今天就能够突破天空飞出去一样。

“所以，为什么要找我。“

林河询问着。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你不信任穹顶，所以我猜你会信任我们。“

林河觉得对方的说法十分搞笑。

“那如果我是穹顶派来的间谍呢？“

对方把一大摞资料丢到了桌面上。

“至少我门的情报部门说，你不是。“

林河看着那一大摞资料不由得冒出了基地冷汗。

“到底为什么？“

“我们需要一个驾驶员，而你，刚刚好合适。“

原来对外派被消灭的时候其实距离冲出天空也已经没剩多久，而所谓的飞行设备和破天服也已经制造完成。

只是因为对内派的突然进攻，才让他们失去了突破天空的机会。时至今日，对外派以前的技术已经无法复制，所以残存的对外派想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办法。只要找一个和原本挑选的飞行员体型类似的，就可以了。

在那之后，林河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飞行，他要做的事情很多。

训练，适应，操控。

大量需要林河学习的东西不停的压在他身上。

“你知道么，我当初就是因为想要飞行才进入这里的啊。但是现在，这个位置，被你抢了。“

韩明在训练仓外说着，语气中的那份失落不言而喻。

“加油吧。“

韩明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机舱，然后离开了。

那之后又过了段日子，具体多少天连林明自己都不记得了，直到发射那天，林河依旧觉得，仿佛自己和这个组织的相遇还在昨天。

“全体注意，一定要守住发射场！“

对外派的领导人在广播里大声呼喊，下面是零零散散的人们发出呼应。

对外派的人很少，少到几乎没办法制造什么大阵仗。

“加油啊。“

那是林河最后一次听到韩明说话。

明亮的火柱与冲天的炮火一起在天空中飞舞，绚烂的火花不停的爆发。

就这样，飞行器，升空了。

林河穿越了天空，穿越了云层，最终，穿过了苍穹。

林河激动的拿出相机，他要拍下这一切，他要证明苍穹之外还有这可以生存的地方，这天空绝非束缚他们的枷锁，而是促使他们前进的动力。

伴随着飞行器在深邃的黑暗中转了个圈，林河撞在了太阳上面，撞了个粉碎。

飞船日志SX1576

水箱的光照系统出现了问题，疑似有微型文明诞生在了飞船水箱之中。

尽快进行水箱清理并且更换过滤系统与光照系统，谨防下次发生类似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