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李铭就接收到了张顺和林孤陌怜悯的目光。
因为此时此刻郁楠正在对他进行死亡凝视。
郁楠的性向他们三人其实是知道的，一个女孩子在三个男生混得这么自然怎么看都怪怪的，之前冒死问的时候郁楠倒是很直接出柜了。
三人至今守口如瓶。但李铭估计玩疯了，这会儿说话都不带过脑子的。
林孤陌开口:“换一个问题吧太幼稚了。”
话音未落，云安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我是同。”
卧槽。郁楠转头看她，同时差点儿就脱口而出。
这真的是万万没想到。
郁楠沉默一会儿，“我也是。”
云安歪头看她。
其实出柜后云安觉得自己一身轻松，说不上来为什么。
但她知道郁楠是同的时候居然不是很震惊，虽然她很震惊于郁楠的武力值和她在这三人里面混得有多自然，但好像只有这个答案可以解释。
另外三人:……谢谢，有被吓到。
玩了好几轮后雨停了，于是各回各家。郁楠在店里面的里屋住着，基本不会回家。
李铭张顺林孤陌三人比较早走，云安去厕所洗把脸的功夫，转眼间剩下郁楠和云安在店里。
这会儿说啥好像都有点儿尴尬。
云安小心翼翼开口，“那个，郁楠，你是同？”
郁楠“嗯”了一声，“路上小心。”
云安愣了一下走出店门，“我会的。”
云安走在路上时候，其实还在想着，自己为什么要那么问郁楠。这个问题除了把尴尬的气氛整得更加尴尬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郁楠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
这会儿，脑子里还是在想为什么能对云安如此自然。换作别人她别说是说出来了，光没问完估计就能被她打。
这个杂货店的里屋，这么小的一个房间，对于她来说，已经太熟悉了，她甚至闭着眼都可以准确地走到后院的卫生间，然后在里面梳个头发。
这个地方，比家里还要熟悉上一万倍，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几乎谁都没有来过。
郁楠深吸一口气，躺在床上，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洞，洞里面回忆的浪花一直拍打着彼岸。
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个同呢？很久之前吧，她也不记得自己十几岁，偶然一个心理测试测出来的。当时还死活不肯相信，结果做了几十个测试都是。
现实也在不断地印证着，她就是个同。
郁楠总觉得自己一生都不太平。郁楠，郁楠，遇难，遇难，不断地遇难。
但基因这事谁也改变不了。郁楠打心底想要保护这个秘密，直到她救下来林孤陌。
因为林孤陌也是同。
她第一次向别的人承认，因为林孤陌居然知道她不会轻易去趟这种群架的浑水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事实上也确实是因为孤陌的性向她才选择就救他。
李铭这人的恋爱观和别人不一样，自从上大学这人交过十几个女朋友，一星期换一个。他把恋爱当经验，就跟打游戏在打BUFF似的，但凡有点儿感觉直接就上去表白。不过说他渣男也不大算，因为他对每一任都还算忠心，结果就是被甩到无感。但她挺惊讶于李铭居然斗胆带着张顺和林孤陌问过她。
这人胆子是真的不小，话也是真的多。不过郁楠不打算对他生气，在她看来这些小弟她都已经把他们当做家人看待了。
年纪能做她哥哥的人被她视为弟弟，这被他们知道，他们三人能集体造反。想到这郁楠笑出了声。
睡吧郁楠，人生不会一直苦下去的。
不是因为有光才去坚持，而是因为一直的坚持会变成光，刺破前方的黑暗。
云安脑子都是空白的，一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她才觉得自己脑子慢慢地开机。
出柜了。
郁楠居然也是同。
云安裹紧被子，被子是她不熟悉的味道，但仿佛现在是她唯一的依靠。
亲戚们上门的时候，云安基本闭门不见，成天往外跑。但她永远不会忘记，曾经有一次家族聚餐，外婆突然问她：“云安她小姨就是个同性恋啊，简直太恶心了。云安，你该不会也是吧？”
云安毫不犹豫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否认了。
先不说现在亲戚们说她太惨了父母都不要了这种话，她更害怕的是有人知道她是个同性恋。
云安从知道小姨是同性恋后，她也怀疑过自己的性向，她悄悄跑去找了医生，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天云安走路回来一直在出神，差点被车撞了。
同就同吧，基因的事该承认还是要承认的。可她看见的，是小姨被全家人视为耻辱，被很多人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初二那年，是她送小姨离开这座城市的。
小姨也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离开的时候刚拿到S市一家外企的OFFER，并且当时她才24岁。那天她背着一个书包，穿着果绿色的长裙，披着栗色的波浪卷发，拉着个银色的大行李箱，走进火车站，跟云安道别后再不回头。
再不回头。
再不回头看这所城市。
再不回来。
再不回来这个鬼地方。
云安站在火车站口。小姨这辈子心地善良，要能力有能力要相貌有相貌，可就是因为出柜后被迫离开。
云安是偷偷来送她的。她除了忠心祝福小姨之后也没法干什么。她突然害怕，她怕以后她也是这个下场。而她跟小姨的区别在于，她没有小姨漂亮，也没有小姨那么有能力，更没有小姨那么看得开。
既然容不下，那就走。
既然在这里活得不开心，那就走。
既然自己有想去的地方，那就走。
“这个世界没有发达到谁都可以包容同性恋的程度。既然不能结婚，谈一辈子恋爱又何妨。”
云安现在脑子里都是这句话。
睡吧云安，以后的总会有路可走的。
李铭和张顺两人从店里走出来就并排走着，东一搭西一茬地聊着。林孤陌走在后面，无言。
说实话，林孤陌很佩服云安那种坦然。
林孤陌看着街边，几户的灯还亮着，夜晚总会出现这个城镇少有的静谧。有些店里面有些混混在敬酒，各凭本事吹嘘。
吵闹，又安静。
直到李铭一嗓子把林孤陌给吼回来。
“林孤陌你有病啊，半天不说话，咋的，魂没了？”
林孤陌无语地睨着李铭，“我觉得郁楠姐说得真的对，你如果有一天死了，绝对死于话多。”
李铭突然用力搂住张顺，佯装大哭状，“张顺咱太惨了，五人里面就咱们是直的！”
张顺内心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
林孤陌开口：“说个事，你们，听听就好了啊。我感觉，郁楠姐和云安有戏。”
李铭愣了一下，说：“你可别说了，我前两天表白云安，这人扔给我一句你是个好人。”
张顺忍俊不禁，“李铭你咋回事，看到谁都想钓一钓？”
李铭哀嚎一声，“我说她拒绝我怎么就那么决绝。我这么帅怎么会被拒绝呢？”
林孤陌毫不犹豫怼回去：“你个一米七九的人可以闭嘴了。也不打开一下原相机前置。”
李铭一下抱住张顺，搞得张顺一个趔趄，“张顺我太惨了，孤陌这人欺负我。”
“李铭你他妈给我正常点！”
李铭松手，拧开矿泉水恶狠狠喝了一口，没提防呛个半死。两人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看得不亦乐乎。
“是不是兄弟啊你们！”
“这个时候就不是了。”张顺说。
闹了一番，林孤陌突然开口：“不管云安和郁楠两人有没有可能在一起，我想说，我们都应该好好保护两人，特别是郁楠。”
张顺点头，“郁楠姐是咱们三个的偶像。”
李铭出奇地沉默。
郁楠是他们的偶像。
如果不是郁楠，他们三人现在的路都不知道咋走。
自己？可能会被一直校园暴力。林孤陌应该也是，而张顺应该会成天被揍吧。
而他们怎么说看起来都比郁楠强大，可是郁楠居然救下了他们，一干多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儿畏惧。有时候李铭就在想着，郁楠从小是得有多苦，才能锻炼出这副样子。每次看郁楠出手时，毫不畏惧，仿佛没有任何顾虑。
与此同时，林孤陌脑子里闪过的，也是郁楠打架的身影。
坚决，果断，没有撤退可言。
当时听说有帮人拿菜刀去郁楠店里找事的时候，他们三个几乎是飞过去的，但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郁楠已经全部把他们打趴下了。
郁楠身上好多处血。
但是她的表情很坚毅。
林孤陌忽然想到一件事，郁楠这么无所畏惧，难道是因为，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吗？
好像是这样。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养父母，常年守着店画漫画，偶尔应付几架，活得仿佛只剩下自己。除了自己这条命，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张顺突然吼一嗓子“到路口了”，两人才纷纷回过神。
“行了，明天见。”林孤陌率先开口，“祝你活得到明天。”
李铭朝林孤陌挥了挥拳头，随后张开手指道别，转身过马路。
张顺家就在楼上，林孤陌道别后往前走。他家还有一个路口。那条路路灯是坏的，几年了没人修。
林孤陌打开手机照明，慢慢往前走，耳边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他突然觉得，他们三个人的路，都是未知的。就像没有路灯的路，摸黑往前走。
郁楠也是。
林孤陌及时打住自己的想法。因为再往下想，他会害怕。
面对未知谁不会害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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