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府离开之际,邢勿行暗地吩咐管家,府上有任何人要离开商府,都要禀报,走失了一个人,拿他是问。夫人是主人,管家不好阻拦,只能吩咐下人慢慢地为夫人整理行李,他自己一路小跑来向邢勿行通风报信。
商府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下人们正忙着把包裹放在后面的马车上。邢勿行走进商府大门,正遇着仍旧素衣素颜的孙宛悠,只是此时眼中尽是喜悦之情,全然没有了新孀的凄苦。及至看到邢勿行,顿时换了一副哀怨神色。
邢勿行问道:“夫人要到哪儿去?”
孙宛悠言语间颇有些咄咄逼人之势,说道:“我爹娘可怜我遭遇不幸,派人来接我回家。邢捕头这些事也要管吗?”
邢勿行不卑不亢道:“夫人要回娘家本无可厚非,只是,请夫人暂缓几日,等案子查得水落石出,再回去不迟。”
孙宛悠柳眉倒竖,怒道:“邢捕头,你可知道我孙家在这伏远县是什么地位!”
伏远县一半生意,一半的赋税都是出自孙家,虽然是知县主政,凡是涉及孙家的事,却是不敢自专,都要恭恭敬敬地到府上请教。邢勿行自然知道这些,不过,他也并非是寻常的捕头,而且,商府一案似乎还牵扯到江湖门派,因此,他不会也不能放孙宛悠离开。
邢勿行斩钉截铁地说道:“在下只知道商府发生了命案,此时案子未破,任何人不得离开,尤其是你——商夫人!”
孙宛悠秋波微转,突然笑道:“好!既然邢捕头为我家老爷的事如此费心,我阖家上下都不胜感恩戴德。说起案子,我倒想起老爷曾说过一些事,不知道对破案有没有帮助。”
众人回到前堂落座,丫环奉了茶,孙宛悠慢慢端起茶杯,细细地抿了一口,随后用手帕轻轻拭了拭嘴角。邢勿行也不着急催促,只等着她开口。
堂上鸦雀无声,除了座上的孙宛悠与邢勿行偶尔饮茶时杯盖与杯身发出的轻微碰撞声,连丫环的咳嗽喘息声都不闻。
邢勿行只正襟危坐,目光始终不曾斜视,行动间光明磊落。倒是孙宛悠,不时偷眼打量邢勿行,表情也不断变换,虽然不易察觉,却被邢勿行都看到了眼底。
这孙小姐果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茶已凉透,孙宛悠命人换新茶上来。她见邢勿行始终不急不躁,知道是有些胸襟的,自知冷落了他这一时也够了,于是说道:“我与老爷成婚前曾会过几面,交谈中,听老爷说起过一件往事。”
邢勿行欠身倾听,说道:“夫人请说!”
孙宛悠缓缓说道:“老爷少年时,曾遇到一位姑娘救了他的性命,老爷感恩,和这位姑娘许下了白首之约。后来老爷生意越做越大,心性也变了,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那姑娘原是江湖中人,知道之后,就发誓要手刃薄情郞。老爷一直在躲避她,因此离了繁华大都,到三河镇隐居。两人定情时,老爷曾送那姑娘一盒胭脂,并立誓:若是负心,这胭脂盒再现之日,就是他死命之时!”
邢勿行听孙宛悠说得与他所知有些契合,便问道:“夫人可知道那姑娘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孙宛悠道:“说起门派倒是好听得很,叫做红袖添香。”
邢勿行问道:“如此说来,是红袖添香派的那位姑娘要报仇,在新婚夜杀了商老爷?”
孙宛悠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是真是假,就有劳邢捕头查明了。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邢勿行说道:“夫人请自便!只是,请夫人回到娘家之后,不要出远门,在下兴许会随时向夫人请教!”
孙宛悠说道:“随时恭候!”
孙宛悠带着孙府的人出了大门,马车临行时,她回眸望了邢勿行一眼,嘴角带着浅笑放下了车帘。
红袖添香派位于一处名为天幽的山谷间,谷中常年四季如春,茵茵绿草从谷口向内蔓延,遍布山谷。其开山祖师天香婆婆,自小习武,常见有人欺压女子便出手相助,年岁渐长,自知一个人一把剑救不了天下诸多女子,于是择了天幽谷这个幽静所在开宗立派,教授女弟子武艺,便于其防身。
天幽谷口处有一块巨石,上书“红袖添香”四个大字,旁边有一行小字,邢勿行下马来到近前,只见写的是:解剑入谷!
两个人从巨石后闪出,未及开言,先掣剑摆开了架势。邢勿行见两人均是女子,且装束一样,都是月白衣衫,一根丝带束发,知道是红袖添香的弟子,于是抱拳致意,笑道:“两位姑娘,在下邢勿行,是伏远县的捕头,有事求见贵派掌门,烦劳姑娘通报。”
两女子虽是一样装束,面貌各异,一个面如满月,一个鹅蛋脸型。两人对视一眼,那圆脸女子收了剑,转身入了山谷。不多时,圆脸女子回来,向邢勿行致礼说道:“掌门有请邢大侠!”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邢勿行留下坐骑,迈步走过山谷口的巨石,巨石后有一个与其他两人一样装束,只是年岁稍小些的女子正垂手侍立,看到邢勿行,说了个“请”,在前带路而去。
山谷内是一片不见边际的奇花异草,中间有一道碎石铺就的小路,向内迤逦延伸,尽头有一座雅致院落。从入谷即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转,与石径遥相呼应,美景赏心悦目,奇花异草的香气更是沁人心脾,再有这潺潺水声,哪怕是月夜独酌,也不觉孤寂了。
邢勿行沉醉景致,不觉间已经到了石径尽头的院落门前,大门匾额上用篆书写着“红袖添香”,两旁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女子如水,可柔可刚,下联是:针剑一理,可用可伤。邢勿行暗暗佩服天香婆婆,虽是女子,却有大见识。
进了大门,堂前已有十数名女子执剑侍立两旁,正堂上一名女子,着鹅黄衣衫,头上戴一顶玉质梅花样式束发花冠,约莫二十多岁,只是娴静淡定,如画眉目间流转着不可侵犯的凛然英气,令人钦敬。
果然是一派掌门的风范!邢勿行心下暗赞了一句,在堂前站定,向掌门抱拳致意。
掌门忙起身向邢勿行还了一礼,请其入座,说道:“本座红芙,久闻邢大侠大名,不知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邢勿行取出胭脂盒,向红芙道:“在下身为伏远县捕头,如今一件案子牵连到贵派,因此冒昧登门。掌门可认识这件东西?”
红芙命人取过胭脂盒,一看之下,眉头微皱,虽然一瞬而逝,已被邢勿行尽收眼底。
红芙说道:“这胭脂盒原本是我门下一个弟子的,因其芳心错许,以至郁郁而终。邢捕头是哪里得来的这盒子?”
“郁郁而终?”邢勿行不禁奇怪道,“这是在命案现场发现的,若是其主人早已亡故,那又是谁放在命案现场的?敢问掌门,门下可有与这个弟子关系甚好的弟子近日出过天幽谷?”
红芙问道:“近日我门派内出了一件大事,所有弟子都不曾出谷。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案子,又是怎么和我红袖添香扯上牵连的?”
邢勿行向红芙说明事件经过,红芙听完微微一笑,道:“我说呢,哪个弟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把红袖添香牵扯到命案中,原来是华玉瑶这妮子!”
“华玉瑶?”邢勿行知道红袖添香派的规矩,凡弟子入门,即依门规,依“红”字另取一个名字,门内及行走江湖只称呼这个名字,为的是若惹出祸事,只与门派相关,不牵连家人。这也是天香婆婆为着女子设想的周到之处。
从红芙的神情来看,这华玉瑶与红袖添香渊源匪浅,只是她为何没有依门规命名?
红芙笑道:“华玉瑶是我红袖添香的人,只是并非门下弟子,而是我师父的义女。当初这妮子父母双亡,被我师父收养,师父看她聪颖过人,只是狡黠顽劣,因此,虽然传授她武功,却不用门规约束她。若论起来,她当算是我的小妹子,寻常见我,也只是以姐呼之。”
邢勿行听红芙说完,心里已有了几分明白,问道:“那她与这胭脂盒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