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伏远县下辖十七镇,县衙就设在最为富庶的三河镇。
三河镇的得名源自城外的三条河,水龙绕城被人们视为风水宝地,而三河镇上大多数的富人都是为此才在这里安家。
三河镇这几天最大的新闻,要属商钰商老板的婚事。这商钰是镇上少数的几家大富之一,虽然没有生意在三河镇,但据坊间传闻,商钰早年在别地做生意,积累下丰厚的资财。如今家资殷实,不愿过多劳累,想过些安定的生活,就在三河镇安了家。
商钰娶的妻子是秣陵镇富户孙老爷的独生女,孙宛悠小姐。这宛悠小姐据说是貌美如花,男人见了便会失魂落魄。
果然,成婚当夜,商钰就丢了魂魄,一命呜呼了。
接到商府家人的报案,捕头邢勿行带着衙役到商府查验现场。
商府的家人正在大门口摘取前日悬挂的红灯笼和大红喜绸,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在大门口迎着邢勿行,邢勿行吩咐衙役去询问商府的下人,他随管家到了新房。
龙凤红烛已经燃尽,桌面上留下两摊血泪,妆台上的首饰,水粉都摆放整齐,只有一盒胭脂开了盒盖。桌上两只酒杯整齐的收在盘内,想是合卺酒都不曾饮。房间内没有打斗的痕迹。
床上躺着一个身着喜服的男人,衣饰整齐,年纪三十上下,相貌颇为英俊,只是一张嘴上涂着血红的胭脂,映衬得脸色尤其惨白,看得人后背发凉。
此人就是昨日还喜气洋洋的新郎官商钰。
邢勿行粗略检查过尸身,仵作此时已经到了,邢勿行吩咐其查验尸体,之后,随管家到了花厅。
捕快已经问完商府下人,皆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与事。邢勿行向管家问道:“新娘子呢?”
管家回道:“我家夫人昨夜受了惊吓,当场就晕了过去,如今在客房休息。”
邢勿行问道:“能否问夫人几句话?”
管家唤了个小丫头到客房请示夫人,片刻后,小丫头回来请邢勿行到后堂叙话。
“你叫什么名字?”
“在商府几年了?”
邢勿行边走边随意问小丫头一些话,起初小丫头见到官门中人甚为紧张,在邢勿行面前带路,手足无措,脚步也有些慌乱。邢勿行与之攀谈过后,逐渐放松下来。
“奴婢名叫小梅,去年才到的商府。老爷见我实在本分,不让我做粗活,只跟着管家学习,预备伺候新夫人。”
小梅入府时间不长,且与商钰接触不多,不过,她无意间说出了一件事,邢勿行倒是听者有意。
“夫人当真是大家小姐,虽然遇上了这样的大事,仍是一切如常。昨晚在新房晕厥,被我和其他人扶出。今早醒来,吩咐下人除摘下灯笼红绸,其他一律禁动,而且约束下人不得随意走动,专候官府来人问话。”
听完小梅的话,邢勿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孙小姐更多了几分好奇。
闺阁女子,竟然有这样的定力,着实让人佩服。只是,从来传闻中的孙小姐都只是倾国倾城,容貌之外再无其他赞誉,当真是容貌太过惹眼,而掩盖了才智?
说话间已到了后堂,一间小小花棚,自上而下垂落着开得正盛的紫藤,棚下一张石桌,四周摆放着四个石凳,其中一个坐着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
女子花容月貌自不必说,一双眼睛尤其惹人注目,动人秋波中缓缓流动着不易察觉的狡黠与果断,周身气质虽然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在邢勿行眼中看来,怎么带着若隐若现的江湖气?
邢勿行向孙宛悠施礼说道:“夫人有礼!在下邢勿行,本县捕头,负责此次商老爷的命案。”
孙宛悠哀叹道:“官爷请坐!什么夫人?不过是个苦命人罢了。请官爷一定把案子查个清楚,莫要让我背上克夫的名。”
邢勿行在石凳上坐下,问道:“商老爷死时,只有夫人在场,夫人能否讲述一下当时的情形?”
孙宛悠拿着素帕,拭了眼角的泪,叹道:“其时已将近三更,宾客散尽,老爷大醉到了洞房。我本等着老爷挑起喜帕,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正想唤老爷一声,头上的喜帕却突然被人扯了下去,老爷面色苍白,神情紧张地指着妆台,手指都带着颤抖。我从未见人如此害怕过,如同见到鬼魅。我顺着老爷所指看去,妆台上不过是些胭脂水粉,我实在不明白老爷在怕些什么。突然间,老爷不声不响地倒在了床上,我待要唤下人,手脚一阵发软,人事不知了。醒来才知道,老爷已经英年早逝了。可怜我才过门就出了这样的事——”
孙宛悠说着声泪俱下,哭得凄凄惨惨,邢勿行也不便多问,免不了说几句宽慰的话,起身准备离开。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昨夜妆台上的胭脂,夫人可曾注意盒盖是开是合?”
“什么胭脂?”孙宛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所有东西都整齐摆放,没有人动过。”
邢勿行说道:“打扰夫人了!告辞!”
邢勿行回到花厅,仵作已经查验过尸体,等着向邢勿行禀报。
“小人查验过了,死者乃是中毒而死。毒物就是其嘴唇上的胭脂。至于是什么毒,小人一时还没有头绪。只是这种毒,毒性猛烈,沾之即死,且死后尸体不会发黑发臭,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真是怪事。”
听完仵作禀报,邢勿行对此案有了些眉目,只是还有许多不可知的事,一时也难以下结论。他慢慢踱着步到了洞房。府中其他的红灯笼红绸都已经摘下,唯有洞房一切都保持原样。
才踏到洞房门口,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令邢勿行脚步滞了下来。
邢勿行早年也曾在江湖上行走,对江湖事略知一二,这香味他是知道的。
初到洞房查看时,人多,且行路间慌张,难免身上带着汗味,因此这淡到极致的香味竟没有发现。如今唯有他一个人,极为清净,他一嗅便知,这是“花荫醉”,是迷药中的极品,因其味道极淡,且人吸入初时没有任何不适,及至药效发作,便是刹那之间,就是有解药,等不得服用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花荫醉”出自红袖添香一派,因其门下皆是女弟子,武功气力较之男子终是有限,开山鼻祖无意中炼制出这迷药,只是为了弟子在危难时能有个逃生法。这药可溶于水,无色无味;可与香料同燃,其香也多被香料的味道盖过,只有用干粉洒落,才有些许极淡的香味。
邢勿行将洞房扫视一遍,目光定在了落在地面的大红盖头上,他捡起盖头轻轻闻了闻,残留的“花荫醉”香味与其上鸳鸯戏水的纹绣兀自缠绵。
放下盖头,邢勿行走到妆台边,拿起胭脂盒子仔细端详。紫金质地,盒盖上有镂空花纹,其纹样不似常见的花朵样式,盒盖内侧有一行小字:“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轻嗅其味,就是平常的胭脂香味。
一时没有头绪,邢勿行只得暂时把胭脂盒子收在了衣袋里。
商府上下都查看过,其家人也都问过了,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邢勿行吩咐把商钰的尸体抬回衙门,又交待了商府管家,有任何发现及时到衙门禀报,方带着人离开了。
捕快众人径自回了衙门,邢勿行向知县大人禀报,只说是中毒,至于其他尚待查明。知县是个好清净的,巴不得一年到头都是太平日子,他只得了自己的俸禄就高枕无忧了。因此,只是命邢勿行留意着,就陪着爱妻美妾赏花观鱼去了。
衙门无事,邢勿行打算回成全客栈——邢勿行少年时父母双亡,幸得成全客栈老板成全夫妇收养。这成全与妻子成婶原本也是江湖中人,厌倦了江湖纷争,寻了这富庶安逸之地隐居,因膝下无子,就把邢勿行当作亲生的孩子教养,不但衣食周全,且把一身武艺倾囊传授,亦父母亦师尊,较之寻常亲子更多了一份情感。
也是为此,邢勿行习武之后,在江湖上行走些时日,立了名号,即返回三河镇,在衙门寻了公差,为的是奉养成全夫妇,尽为人子的孝道。
尚未到成全客栈,商府管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道:“邢捕头,孙家来人要接夫人回去,小人来请示,看看邢捕头可有什么吩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