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纷纷开且落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王维《辛夷坞》

        王维这首《辛夷坞》，实在是从诗名开始，便吸引了我。在中央低而四周高的谷地里，一片辛夷花林，足够引人遐想。更何况， “辛夷”这个名字，是清新雅致得能让人一见钟情的。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辛夷，木兰科，又名望春花，紫玉兰。这样的一种花，在诗人的笔下，毫不张扬，而是神秘的，静穆的，甚至，似乎有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她如芙蓉般亭亭清雅，在花苞尖儿中熏染出的一抹红，素雅中蓦然之间增添了无限的生机与华彩。王维的描摹里，每一个字都如此清淡平常，读来却齿颊留香，如淡妆佳人立于眼前，如空谷幽兰般玉洁冰清，气质袭人。

        “安史之乱”后，隐居辋川的诗人王维，放任于自然之中，曾就辋川的胜景写过二十首五言组诗，早已悟得物我两忘的深意。其成就之高，令人侧目。可以说，组诗里的每一首诗歌，都成就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王维，成就了诗中有禅机的“诗佛”王维。如《鹿柴》的清幽空寂，如《竹里馆》的淡然随性，无不令人净心寂然。但《辛夷坞》一诗，仍然令人不可思议！此诗在“禅诗”的观照里，显然是已臻化境！

        想起曾看到的一些小说题目或者现象，比如《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比如“冰火两重天”，比如张爱玲的“生命就是一袭华丽的衣服上爬满了虱子”，比如《红楼梦》里的宝钗喜气洋洋的大婚，而黛玉则在潇湘馆里焚稿魂断……如此种种，是大起大落的对比，华丽热辣得便如高山与深谷般，不可调和。而在这些极端的不可调和里，给人带来的感官震撼与情感冲击，直让人在惊愕与大悲大恸中难以回神，在心灵的挣扎与苦痛中辗转反侧，灼热煎熬。

        然而，王维说“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石破天惊的一幕，竟如此淡然，如此平和！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热烈如斯，寂寞如斯！那纷纷扬扬，热热闹闹开放的繁花，就这样随着时节，随着物理，开了，谢了，美过了，零落了。灿然绽放生命而不骄，安然凋落泥尘而不怨，寂然观照着心境，无悲，亦无喜，是纤尘不染，亦无所挂碍！

        是的，我喜欢《辛夷坞》，实在是喜欢极了王维此刻的佛心禅意。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繁华与衰败，热闹与寂寞，生与死，怎么可以，这样的超然，这样的自在，这样的和谐？！难怪《唐诗真趣编》评曰“虽在世中，脱然世外，令人动海上三山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