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蛮子123123
01
疫情一波三折,近些日子我被“静默”在父母身旁。
阴历九月二十一日。这天中午,我们吃的是臊子菜煮方便面。
母亲特意告诉我,今天是奶奶的生日。奶奶晚年喜欢吃方便面,她觉得这软软的,好下咽。今天就拿方便面祭献你奶奶。
父母亲对爷爷奶奶真是没的说了,对老人的生日、忌日这些了记于心。
每逢这些日子,包括年年节节的其他日子,甚至是家里做个好吃的、稀奇的饭菜时,父母亲都不忘在祖先牌位前点上两根香,摆上饭菜敬献。
先前父母亲一起磕头,现在母亲腿脚不方便了,就由父亲磕个头,或者鞠个躬。90岁的老父亲了,无论磕头还是鞠躬,总是毕恭毕敬的。
当然,再好的饭菜先人们也不会吃了,这只是晚辈的一种精神慰籍,只希望老天有灵,先辈有知。
奶奶去世整整三十年了。
看着桌上这碗蛋花飘香的方便面,奶奶的音容笑貌一下子浮现在我的眼前,一幕幕往事也涌现在我的脑海里。
02
我们兄弟姐妹5个,都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父亲在外地教学,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劳动力。
为了多挣些工分,年底分红时少拖欠生产队一些钱款,母亲和年轻体壮的男劳力一样,起早贪黑,下地出工,脏活重活,从不挑拣。
我们兄妹几个从两三个月开始,就梯次型交给奶奶,可以说都是在奶奶床上睡大的。
我小时候总爱与奶奶睡一个被窝。至今还记得,奶奶的身体冬暖夏凉、皮肤光滑细腻。
奶奶脾气好,别说打骂了,近乎宠着我们每一个孩子。
当年家家都困难,没有什么好吃的。
奶奶蒸几个白面馍,切片晾干,悬挂在屋顶的挂钩上。哪个孩子哭泣时,取出来一片安抚安抚。年龄大一点的,只能望洋兴叹,仰视着流涎水了。
有时候,干馍片也断顿了。奶奶就从馍笼里拿出个馍,给每个人切一片,用油刷子在油瓶里蘸一下刷刷,撒一点盐,我们就志得意满地去玩了。
奶奶的娘家在村外一个叫东沟的地方,奶奶回娘家,我们都争着要去。
奶奶自幼就缠了脚,标准的三寸金莲,走路一崴一崴的。跟奶奶走亲戚,穿街过巷,我左顾右盼,边走边玩,时而跑在前面,时而拉在后面。
老舅家虽然是典型的山洼人家,但亲戚来了,“鸡屁股等鸡蛋”,都要做顿好吃的,我清楚地记得与表兄弟们坐在窑洞门槛上比赛吃饭的情形。
03
奶奶在家,家才是家。借用一句歌词,那就是“有奶奶的孩子像个宝”。
从上学开始,每天清晨,奶奶借着月光和鸡叫次数估摸时辰,喊我起床上学。
奶奶常常三遍五遍才能把我叫醒。
低年级的时候,奶奶叫不醒我,就用力把我脊背扶起,把上衣替我穿好,我才睁开眼睛下地。
年龄大一些了,听到奶奶一遍遍的叫声,总想多赖一会儿,应着声却没有任何行动。直到奶奶说一句“迟到了”,我迷迷糊糊中看到外面天大亮了,才边哭边穿衣,边往学校奔跑,嘴里还嘟囔着“怎么不叫我早一点儿”。
农村的学校都是先在学校上完早读才回来吃早饭的。有奶奶在家,一放学,我们可以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中午吃完饭放下碗筷,顺势倒头躺在热炕头上,一会儿就梦见周公了。
晚自习回来,无论多晚,梢门总给我们留着。一进院子,就能看到奶奶房间煤油灯那明亮的光,心里充满着温馨和踏实。
那年代缺衣少食,新衣服只是过年才穿,平素间的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都由奶奶做,我们出门至少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当时别说细粮了,能有饭吃就不错。奶奶粗粮细作,换着花样让我们吃:煮熟面、杂面饭、瓦格豆(玉米鱼鱼)、煮馍馍、饸饹、谷乱(粗粮包子)等等,奶奶的煮馍馍很好吃,至今父母还知道我爱吃煮馍馍,偶尔还做一回,让我解解馋。
家有奶奶,我们最大的幸福是家门常开,随时回来随时进门。没有奶奶的孩子就不一样了。
邻居我一个同学,奶奶早年去世了。
父母每天下地劳动,他放学到家面对的只能是冰锅凉灶。
他与妹妹一起生火热水,总是靠一碗开水泡馍填肚子。遇到晚上父母亲出去开会,把他们兄妹二人锁在家里写作业。
那时生产队经常晚上开会,我们有奶奶的孩子睡在热炕头上,那些没人照顾的孩子要么被锁在家里,要么跟着父母亲在会场外玩耍。会议时间长了,孩子就露天睡在队部的台阶上,父母亲散会了才把他们抱回来。
03
奶奶不识字,没文化,是典型的妇道人家。
因爷爷排行老二,奶奶常被族人和邻居们称为“二婆、二婶或者二花嫂”。
奶奶性格平和,不温不怒,不急不躁,大家提起奶奶,都觉得非常亲切。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从小与奶奶一起生活,奶奶的贤惠、踏实、勤劳、厚道,在我幼小的心灵扎下了根,塑造和成就了我的性格。
奶奶一生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更别说与他人红过脸。即便是我们小时候再淘气,奶奶都没有大声训斥过。
爷爷奶奶与大爷他们在一个大家庭过了很多年。
奶奶默默无闻,主动承担着做饭的任务,一大家十几口人,奶奶按时按点,调样换味,把生活安排得很好。
听说一直到我哥哥姐姐出生后,大家庭才分的家。
奶奶顺从爷爷,一切家什由大爷大奶先挑选,剩下的才归自己。过去农村分家一般请个中间人,中间人一听爷爷奶奶的“让我哥嫂随意挑”的意见,直感叹,你们兄弟这家没有分头儿。
爷爷在外做兽医,常年不在家,爷爷省吃俭用,把节余的细粮都背回来给我们吃。奶奶很体贴爷爷,每当爷爷回来,奶奶总会做点汤面之类的,好让爷爷热乎乎地吃一顿可口的饭。
奶奶怜念我母亲下地劳动辛苦,主动承担起全部家务,把我们兄弟姐妹招呼得周周到到。
母亲从地里回来,奶奶提前就把饭菜做好了。夏天,晾一马勺凉水,冬天端上热乎乎的糊糊,早上,掏灰生火,晚上,烧好热炕。
奶奶与母亲犹如亲生母女一样,互亲互爱。母亲年轻时受到奶奶照顾,奶奶年龄大了,母亲对奶奶孝敬有加,给奶奶端茶送饭,洗衣铺被,床前床后照应伺候。
一次,母亲给奶奶在院里梳头,被下乡的工作队员碰见了。他感慨婆媳和睦,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照相机拍了照,他以“婆媳情”为主题投稿,被国家级杂志刊用,为奶奶和母亲留下了珍贵的镜头。
这位干部因这张照片申报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如愿以偿。这张照片曾在县文化馆展览多时,至今在父母家中还保存着一张。
奶奶与邻居们也都是和谐友好,相处融洽。
村里人之间联系密切,不像现在城里人这么淡漠。常常是你借我一碟盐,我借你两碗面,你改善生活,给我送几张油饼,我走亲戚回来,让你尝两根麻花,左邻右舍,互帮互助,互通有无。
村里人没事爱串门,在一起聊东家长西家短。奶奶从不说三道四,从不议论别人长短,许多人都把奶奶当贴心人,没人时给奶奶说说知心话。因为他们放心,说给奶奶的话传不出去,奶奶只会把话烂在心里。
我生下我的男孩时,奶奶已经八十了,随父母住在县城。那时奶奶已经抱不动孩子了,但“天下老都向小”,奶奶见孩子总是笑眯眯的,开心得很。
每天我送孩子到父母家,行动不便的奶奶便从床铺上挪下来,扶着桌子捱到茶几前,给孩子热奶粉、取玩具。
奶奶没有白疼我的儿子。奶奶去世时,儿子才4岁,知道老奶奶埋在地下了,和我们一样爬在地上哭。
04
奶奶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家庭妇女。她不善言辞,更没有高深的思想,回忆起奶奶的星星点点,我甚至都想不出一句能代表她自己个性的话语。
但三十年过去了,奶奶的笑容依然清晰可见,与奶奶的往事依然历历在目。想起奶奶,我是满满的亲切。
奶奶不仅养育了我们,而且通过身体力行传递给我们许多做人的美德。
默默无闻的奶奶成就了我们一家,成就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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