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尽时间,横尽空间,几多教育家、政治家、宗教家,谁是完全人格?
客观内籀,主观外籀,一有文字想、经济想、功名想,已非真正自由!
——黄人
黄人何人?
一个“蛇精病”。
从其别号野蛮,大略可知其病况。
1900年东吴大学(今苏州大学前身)成立,黄人受聘为国文总教习,因没有能入得他法眼的教材,索性撸胳膊挽袖子,亲自编写了《中国文学史》讲义,一边写一边油印下发给学生,最终排印30册,计160余万字,被誉为中国文学史的开山之作。
emmm,国文再厉害,还不就是一介“文傻”?
天真!
1911年,黄人主持编写的《普通百科新大词典》在上海正式印行,此书中外兼赚、百科并蓄,分政治、教育、格致、实业四大类,内容涵盖当时文、理、工、农、商、医等所有学科,合计11865条,约120万字,学界大佬严复为之作序,被称为中国现代意义上的第一部百科全书。
咄!这样一位博古通今、学贯中西的大才子,怎会是蛇精病?
幼稚!
正是因为博古通今、学贯中西,才生的病啊!
不信,有黄人“病友”章太炎的话为证——
“大凡非常的议论,不是神经病的人断不能想,就能想,亦不敢说。遇着艰难困苦的时候,不是神经病的人断不能百折不回,孤行己意,所以古来有大学问成大事业的,必得有神经病,才能做到……为这缘故,兄弟承认自己有神经病,也愿诸位同志,人人个个,都有一两分的神经病。”
国学泰斗章太炎外号“章疯子”,任教于东吴大学期间,与疯得不相上下的黄人一见如故,二人遂结为莫逆。于是乎,东吴大学秀雅宜人的校园内时常能见到这样一幅风景——
不栉不浴、蓬头垢面、上课时教室前三排无学生敢坐、三排后亦得自备香料解臭的“黄野蛮”手指天,脚画地,口滔滔演其独至之辩。
一旁的“章疯子”身穿一袭笔挺的西装,脚拖一双老妈妈纳的千层底,胳肢窝底下夹一把无论日晒雨淋从不打的神秘黑伞,一任刚刚剪了辫子的披肩发飞扬在风中凌乱。——不知是不是给黄人熏迷糊了。
除了东吴大学校园内,校园外也留下了二人美丽芳香的足迹。
那一年的端阳佳节,二位落拓不羁的国学大师同赴校旁一茶肆品茗,一番谈古论今、意气纵横后,结账之际才发现谁都没带阿堵物。
不得已,章太炎羁留茶肆为质,黄人回学校取钱,哪知回到住处时正好有人送来一本诗集,一卷在手,黄人便将什么茶资啊、老友啊统统忘到爪哇国去也!
章太炎是谁啊,那可是卓越的超级路盲!一个人去离家五六十步的小卖店买烟都找不到回家的路,连门牌号也记不住!
章太炎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没等到黄人的鬼影!直到一名熟人经过,获悉原委后哭笑不得代付了茶资,这才将可怜巴巴的章大师领回学校。
立身于黄人房门口,死死盯着着正吟诗吟得五迷三道、七荤八素的黄人半晌,“章疯子”徐徐地、缓缓地咧开嘴,龇起两排森森利齿,露出一个大大的知己笑——
“黄野蛮,你果真是个蛇精病!”
章太炎“章疯子”对待“病友”如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可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骂骂更健康了。
从康有为到孙中山,从袁世凯到伍廷芳,彼时再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没有他不敢骂的,且骂得极尽快意狂狷、滑稽苛刻之能事。
便如一代外交家、法学家伍廷芳逝世后,章太炎送去一副挽联,书云:
一夜白髭须,多亏东皋公救难。
片时灰骸骨,不用西门庆花钱。
几个意思呢?
原来伍廷芳逝世后,其子伍朝枢赴上海奔丧,特意前去拜访章太炎。伍朝枢沉痛地道:“先父身体康健,只因总理(孙中山)蒙难,奔走湘粤,操劳过度,遂致病倒,十天之中,须发皆白。”
章太炎扬了扬眉:“伍子胥一夜须白过昭关,君家早有先例。”
因伍廷芳遗言火葬,伍朝枢又道:“火葬如在欧美,极为寻常。惟在中国,尚属创见。”
章太炎挑了挑唇:“我国古已有之,武大郎就是火葬。”
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便是因着这份惊天地泣鬼神的骂功,时人除“章疯子”之外,又送了章太炎另一雅号——“民国祢衡”。
章太炎本人对这一雅号态度如何不得而知,然而祢衡一代骂神,独步三国,从曹操骂到刘表,从荀彧骂到黄祖,一张嘴两片唇骂遍朝廷上下文臣武将,并最终牺牲在为之奋斗一生的骂人事业第一线上,超逸绝伦如此,当也不算辱没了章大师罢。
那么,祢衡何人,何以凶残至此?
欲知其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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