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

那年他刚好十九岁，风华正茂。

据说城西边的小姐今天要抛绣球招亲，全城的人都去了。他想，要不自己也去。今天人那么多，一定能够把手里的货物卖掉。等把手里的货物卖掉，就去城东的胭脂铺，买小兰最喜欢的那款胭脂。上一次一起去城东卖货的时候，小兰无意间看见了那款胭脂，只一眼，便闹着要买。

他叹了口气，仔仔细细的数了数兜里的铜板。

二十一文，那款胭脂要三十文，还差九文钱。

他没有名字，据说在他还小的时候，正好赶上战争，父亲说是去打短工，却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母亲改了嫁，媒婆告诉她人家不乐意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在他记忆里，只记得那日母亲穿着一身红妆，一步一步踏出了家门，便再没见她转过身。起初他不明白，为什么天都黑了，也不见母亲回来。他不解，逐渐变黑的天色让他感到害怕，于是不争气的哭了起来。

这是婶娘后来告诉他的，在他十二岁那一年。

他不相信婶娘的话，笑着不承认话里那个人是他。

他想，自己这么勇敢的人怎么会因为天黑了就哭呢？

仔细收好铜板，少年伸手无奈的捂了捂额头，片刻之后，便提着地上的篮子朝着城西走去。

那些人说的果然没错，全城的人都来了。

没想到这位小姐只是招亲，便有这么多人来看，不知道那位小姐长的何等容貌。

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他只一心想把东西卖掉，好去给小兰买胭脂。他记得那款胭脂好像挺多人想买的，要是晚了，估计就没有了。

如果没有买到胭脂的话，小兰会伤心的。

少年笑容满面的穿梭在人群中，笑呵呵的接过铜板，一边恭恭敬敬的拿出篮子里的东西递给各位爷。

就在他以为事情会一帆风顺，很快就能有足够钱的时候。

人群突然骚动了起来。

少年不解的看向旁边的人，满脸疑惑的询问。

旁边的人瘪嘴摇了摇头，悄悄地告诉他，原来是这位小姐不愿意招亲，这会子正在闹呢。

少年压制不住好奇心想要看一眼事情怎么样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问他篮子里的东西怎么卖。少年心里遗憾一闪而过，这下看不到小姐的样子了呢，不过没关系，再卖一点就能攒够胭脂钱了。小兰看到那个胭脂肯定会很开心的，涂在小兰的脸上，也会是最美的胭脂。

骚乱很快就压制了下去，人群再一次欢呼了起来。

绣球在少年的脑袋上飞来飞去，他却不为所动，一心想着要赶紧出去买小兰的胭脂。

再晚，就会买不到了。

少年用尽全身的力气扒开人群，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少年的脸上，是压制不住的欢喜。

他一路狂奔，手紧紧的捂着衣服兜。

却没想到，好不容易到了胭脂铺的门口，却被告知胭脂铺老板去看抛绣球了。

没关系，只要自己在这里等着，就能第一时间买小兰的胭脂了。

少年心里如此想着，蹲在胭脂铺的门口，满脸的欢喜。

没过多久，胭脂铺的老板就回来了，讶异的看着少年。

连忙问怎么了，在得知他的目的后，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少年跟着老板一路到柜台，满脑子都是胭脂。完全听不下去老板说的话，什么城西的那位小姐是真的美若天仙，又是什么闹着不想抛绣球是因为心里早就有人了，还说什么那位小姐据说姓鸥名兰。

少年对这些都不敢兴趣，连忙催着老板拿那款胭脂给自己。

小兰还等着呢，要是知道了自己送她这个肯定很开心。

老板笑着拿了胭脂给少年。

少年仔仔细细的数了三十枚铜板递给老板，手里抓着胭脂就往外跑，连篮子都忘在了店里。老板摇摇头收起少年的篮子，想着等他来取。

却没想到，少年再也没有来。

他一路狂奔，好不容易到了和小兰约好的地方，左等右等却都不见小兰来。

从天亮等到天黑，他想，小兰恐怕是不会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

少年仔仔细细的查看着手里的胭脂，幻想着小兰涂它的样子。

等了好久好久，就在少年想要离开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一瞬间满心欢喜，刚要转过头，天却一下子黑了。

或许，不是天黑了。

只是自己看不见了。

少年心里如此想，原来死亡之前并没有老人们说的那么痛啊。

原来自己真的很怕黑啊。

婶娘说的没有错。

只是可惜了这个胭脂，还没来得及交给小兰。

他知道，小兰就要成亲了，他知道，自己和小兰是没有未来的，他都知道......

他只是想，看小兰美美的出嫁。

就是可惜了这个胭脂，他足足攒了好久的钱才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