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换始终认为没有进学校大门就是文盲。哪怕他其实识字，尤其藏文还不错。
换想起华俊和牧笛眼里滋生一半喜悦一半忧伤。浩说，换你能吹牧笛？浩生前是博士，在他看来没知识的人不会有任何特长。况且换是牧羊人。那是支神奇的笛子。只有它了解我的喜怒哀乐。阿妈赋予了我肉体，牧笛和华俊赐予了我灵魂。我的笛子一定被我舅舅好好的收藏着。我要托个梦给舅舅让他把笛子送给桌玛。桌玛也会吹牧笛是我教她的。可是她没有牧笛。桌玛说她每天最快乐的事是听我吹笛子而我每天最快乐的事是她来听我吹。笛子是我们之间友谊的见证。华俊我的朋友我的知己，你还好吗，也许你在流浪，也许你被好心人收养，也许被冻死饿死或当时就随我而去了。请你托个梦给我。我可怜的人。对，你是人。比我们自称是人的人类更高尚的人。换是多泪的男人。浩也想起了他妈妈养的两只名贵的狗，一只纯白一只纯黑。他妈爱纯色的东西，他也喜欢，纯色的东西一目了然，没有杂色没有杂念，无需自己劳神分辨。他们坐在天堂河中的桥上，天堂河比斜马河宽十几米。但太平静，如一张白纸。月亮繁星印在上面像是绣上去的，将它们平均分成几份仍能保持原样。换认为江，河，湖，海应惊涛骇浪，波涛汹涌。如此才能显示它们的非凡气势。换真的不爱天堂河，它过于宁静，连水流声都听不到。只有睁大眼睛才能感觉到水向前涌的模样。因为浩喜欢天堂河换也只能忍着。他不明白浩为什么会喜欢这死河死水。死后回忆生前事是痛苦的无论曾有多快乐都是往事再也不会回到原位了。浩不喜欢回忆过去，回到时间隧道里又能如何，它改变不了现实。改变不了自己与亲人永别的现实；改变不了自己是个死人的现实；改变不了生前所做的悔事，憾事。再也不可能回到人世间。只能让自己沉入无底的深渊。而查科极力回忆过去因为他不甘心。为什么死亡会选择他。他有太多太多的委屈，彷徨，困惑，伤心，遗憾。他要这么做，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第二天大早，他们又去放牧。其实人活着是很没劲的事。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没有新鲜感，没有进取心。有的只是安于现状任命运摆弄自己。等老等死。这是做人的悲哀，尤其是普通百姓的悲哀。换个角度这种悲哀也是一种幸福。无病无灾无忧无虑快快乐乐不就是每个人的理想生活吗？可实现这美好憧憬的天下有几人？人是难缠的矛盾的。人是瞎子一生是摸着石头过河等过了河也是完结了自己的一生。
“查科你说这湖水为什么是咸的。”“不知道。”“小时侯阿爸说这湖水能产盐，我就舀了一碗回家天天让太阳晒着，以为这样能把水晒干了成盐呢。”央宗说罢笑了，那笑声犹如银铃般清脆。“也许真能成盐。”他随口说着。央宗脱了鞋把裤子卷到大腿根处钻进湖水搓洗。查科看见白嫩修长的腿脸一下子红了。红到脖根，红到心里。忙低头按住跳动的心，他狠不得把心挖出来扔了，因为它在嘲笑他的色。“你过来洗，可凉快了。”“不”。他的声音小的只有老鼠才能听到。男女怎可在一起洗脚，洗、、、、、。央宗在他没防备时将他拉入水。他全身湿透了，央宗又向他泼了不少水。笑声不断。查科的脸更红了心更欢跃了。他理理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自娱自乐的华俊紧跟在主人后面，还不时的回头看看美女。它比主人坦然。央宗无奈的望着远去的背影，“封建。”
吃晚饭了，查科没敢看央宗一眼。因为她那双吸血的腿一直在他的眼前晃荡，搅的他心乱。儿时到了夏天他和桌玛喜欢到斜马河嬉水。他们挽了袖子裤子在河边洗脚然后互相泼水弄得浑身湿透相互傻笑接着各自狂奔回家洒下一路的水滴。那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尴尬拘束异样。纯洁得没有一丝杂念。而今看到央宗在湖中的倩影让他心跳乱了阵脚。他想极力回忆桌玛在水中的样子可是除了他们相互泼水傻笑狂奔回家外没有一点桌玛的特写。桌玛的双腿是白皙的是黝黑的，她的长相如何那部分吸引人他说不出来，但桌玛在他脑海里依然清晰，假若在人海中寻觅她，他会一眼认出。说句不好听的话桌玛被烧成灰他都能认出。
入夜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查科的房内稀稀拉拉的下起小雨。锅碗瓢盆甚至饭勺都成了接雨水的器具。查科用被子裹着圈成一团做在炕沿。他像一名站岗放哨的士兵随时警惕周围的情况。准确及时的处理遇到的险情。
半夜外面人声嘈杂，查科起床出去一瞧，原来两只狼刚吃了一家人的几只羊被那家主人发现了。近几年狼越来越猖狂。通常三五成群的结伴赴宴，胆大的头狼会单刀赴会。藏族人恨狼为敌，不象蒙古族崇拜狼，狼是他们的历史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人们都骑马在月光下追那两只狼，查科也骑马紧跟在队伍后面。圆月当空，晚风习习。马蹄声和口哨声划过夜空。在一个交叉路口围住了狼，用绳子套住狼的脖子。活着把它们带回去了。在残白的月光下狼被绑在木柱上，队长一刀结果了一只狼的命。满地的血，流入观围的人的脚下。人影，狼影；人魂，狼魂，满世界的僵尸。另一只伸出长舌挣扎着乞求人们放过他。“查科，你来。”队长把刀递给查科，这是一把仍在滴血的藏刀。他无知觉的紧握长刀来到狼眼前。狼也是有人性的，它的眼泪一滴滴，一串串，就像人的眼泪水做的，也许也是咸的。他犹豫着，握着刀的右手在抖动。“它是狼，是我们的敌人。”有人嚷道。在寂静之夜这句话似是天籁之声。他举起刀，闭上眼，念着经文。猛戳到狼的肚子里。血溅了他一身。他茫然的眼睛与狼绝望的眼睛相对。一阵寒气撒入他的骨髓里。他头也不抬地走了。心跳加速，泪水涌出。人们啊，总是学不会谅解，宽容。生命的脆弱在于一念之差。
“其实我不想杀牲，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想起它的泪，它的乞求，它的无助就让我心颤。我无法原谅自己的罪过。虽然它该杀，但我无权结束它的生命，当生命完结时，我才知道生命的可贵。所以想起此事我更加的愧疚。你杀过生灵吗？”“你懂什么叫食物链吗，一种生物想生存就得以另一种甚至上百种生物做依靠，这是残酷的自然法则。你无须自责。”浩的话如同他本人一样轻松。换此刻似乎对浩有了一丝的陌生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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