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次日清晨,查科躺在炕上浑身出汗,发高烧。幸好央宗叫他去放牧。否则没人知道他病了。也许死了也没人知道。索保老人请来了“赤脚”医生。这医生姓方,是汉族,是个退休老头,矮个,驼背,外号方老锅。医术不错。他不断地叫着阿妈,在梦里他被阿妈推到万丈深渊,又被阿妈搂在怀里。用那长指甲抠放红糖的铁盒子{药盒},一点一点终于抠出来了两块小拇指大的红糖放进他的嘴里。他用紧有的唾沫抿着,一股铁锈发霉的味道直刺他的脑神经。当他吞下去时红糖特有的甜味溢满他的口腔。孩子,慢慢的嚼搅生活吧。转眼阿妈不见了。她和桌玛一起踩着彩虹直奔万丈深渊。查科昏迷了三天三夜,方老锅和索保一家守在他身边,尤其央宗寸步不离。“你醒了。”央宗惊喜的发现查科睁开了忧郁的但很迷人的眼睛。他苍白的嘴唇轻轻翳动,“我,我病了。”“是啊,三天了。”他又闭上了眼。后来的几天他在家中休息。央宗替他放牧。这次生病让他体会到人间的关爱,索保一家给予他的关爱,想到那昏迷的几天央宗对他的照料,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并不是一个无人问的外来人。但他还是怕黑夜,黑夜太静。静的失眠,静的不得不去想些什么。他十三岁才与阿妈分被睡,之前,阿妈搂着他睡,睡得很香很甜,一只手放在阿妈的酥胸上,即使再冷的天再大的风雪透进屋内,也感热乎乎的。天亮了,阿妈的胳膊也麻木了。而今躺在这冰凉的炕上,四面透风,心痛之级。突然,他萌发了一种不知是好是坏的念头,找个女人为他做伴,搂他入睡。想到这儿他浑身浮躁,想起央宗挺起的双胸和在湖里戏水时那摆嫩的双腿,还有涂的鲜红的小嘴。他越想越远。在荒野之外,他全身赤裸,被一位赤条条的女人搂着,一串电流划过身体的每个细胞在充血,在抖动,全身毛孔瞬间伸张开,他呼吸急促,喉咙处像被一块棉絮堵着,他整个身体轻飘飘的腾空而起,他像是失去了知觉又像是欲睡前咪咪忽忽的样子,酣畅淋漓,在他跌入低谷的一刻,他大叫一声,身下的女人不见了,怀抱的是一只死鹰。猛然睁开眼,屁股下黏糊糊的,他为这个幻觉感到可笑同时又觉得可耻,另外还有丝丝的向往。当他对异性有了渴望时他开始理解了阿妈。当她到七八岁的时候阿妈总是被几个不相识的男人带走。他和桌玛目送阿妈跟陌生男人骑马远去。阿妈不回头不跟他说他要去哪儿干什么。一去就是一天。日落阿妈就回来一身的疲惫。每次阿妈身上会有或多或少的钱。可以还债可以买生活用品。他从来没问过阿妈钱是哪儿来的。他只知道只要阿妈和陌生男人出去就会有钱。曾有一段时间他盼望阿妈能出去。所以看到阿妈和不知名的男人走他心里说不出的喜悦。这种喜悦最初形成于阿妈两次带来了两条羊腿。他吃了两吨饺子。更让他喜悦的是一个汉人给过他五元钱。他清楚的记得那年他十岁。他用这钱和桌玛步行二十多公里的乡上买了五元的水果糖。一元十块糖五元五十块糖。他和桌玛每天各吃一块,你说吃了多少天。那段时间他觉得是他度过的最快乐的日子。快乐的日子有谁不向往呢。现在他明白了阿妈的钱是怎么来的。吃糖的日子就不再是最快乐的日子是耻辱是抹不去的阴影。想到这里他就捶打自己。他是多么的可耻。打开记忆的阀门他最不愿意触摸阿妈的这一页有意的躲闪着。他并不是看不起阿妈恨阿妈而是更加的尊重。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向阿妈忏悔。
今夜是个不眠之夜,月光悄悄爬上他的窗户,照在他其实很英俊的脸上。他索性起床出去看月亮。月儿真圆,圆的像阿妈的脸,亮的像阿妈的眼睛。远远近近传来狗的嘶叫声,此起彼伏。点点星星抛在空中。如朵朵金花。耀眼夺目。他和阿妈喜欢看月亮。阿妈说月亮和太阳是神的化身。阿妈教给他一首舒缓动听的曲子,说是专门吹给月亮的。今夜他也要为月亮,为阿妈吹那支曲子。夜更深了。月亮曲浮过草原的角角落落,一草一木。空旷久远。
“你今天真漂亮。”查科对穿着玫瑰红藏衣,梳了几十条小辨,背着银碗的央宗夸赞,眼睛只瞟了一下她,说了那句话后再也没气了。东张西望。“你能不能对我专注一些。”央宗用手指恨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别,我,那什么,我们走吧”。查科憨厚而调皮的做了一个鬼脸。他们骑马去十几里外的白塔参加赛歌会。
每年八月的某一天,是牧民们最关注最盼望的一天。因为他们会举行赛歌会尽显才艺。男女老少会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戴上所有昂贵的首饰,给马披上五颜六色的彩带,各色礼帽上插满鲜花。这天人山人海,热闹异常。你听一对大约七十来岁的夫妻对唱情歌《我俩的爱情也一样》
法台上的喇嘛对我说你要和情人两分手,
尊敬的喇嘛呦,你眼前的银瓶成一双,少了一个怎么行?我俩的爱情也一样。
掌权的头人对我说你要和情人两分手。
掌权的头人呦,你看上的枪叉是一双,少了一个怎么行。我俩的爱情也一样。
恩爱的母亲对我说你要和情人两分手。
大恩大德的母亲呦,你身上的耳环成双对,少了一个怎么行?我俩的爱情也一样。
掌声欢呼声四起,老夫妻手牵手下台了。“查科等我们老了也唱这首情歌好吗?”央宗深情地说。“人家是夫妻。”查科使劲挤到台前。舞台其实就是一个小山坡。这时台上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粉红绸缎的藏服,五寸宽的水獭,胸前背后是大串纯银饰品,紫色的礼帽上插满了鲜花。雪白的脸上,浓黑的鬼阴阴大眼睛,稀朗朗的漆黑的睫毛,墨黑的眉峰,油润的猩红的厚嘴唇,美的带些放浪之气。在唱歌时她那硕大的双乳颤颤微微垂眼欲滴。她是三届赛歌会上的冠军。她就是才本的媳妇香日措。她的歌如她的人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嗓子特别的清脆,声音洪亮的几里之外都能听到。她连唱了两首情歌。
《心爱的情人》
我心中的杜鹃鸟,自从你飞去的那天起,不想其它鸟只说你。请你走访大森林,问问到处的话眉鸟。是真是假才知道。我心爱的情人,自从你离开的那天起,不想别人只想你,你若不信此话真,请你走访全部落,问问部落里的同龄人,是真是假才知道。
《为结良缘我向神祈祷》
象征吉祥的鸟儿要飞走,预祝你在大森林中长寿,预祝你在灌木林中如意,只要你如意长寿,为落同林我向神祈祷。能唱“拉伊”的阿哥就要走,预祝你在村中长寿,预祝你在朋友中如意。只要你如意长寿,为结良缘我向神祈祷。
两首情歌使歌会达到了高潮,口哨声和欢呼声一浪高于一浪,查科使劲拍手,他好象听到了阿妈的歌声。晚上,点燃了篝火,跳起了欢快的锅庄舞。做小吃,卖百货的汉人们搭起了帐篷,点亮了根根蜡烛,他们有的是个体户,有的是为了赶这个会,几个家庭主妇合伙临时开的小吃店。好的一天能挣上千元。要知道这天是牧民们最舍得花钱的。他们往纸箱里放上香烟小吃,手提啤酒,在飘影中穿来穿去。用半生的藏语叫卖。查科第一次下决心拉了央宗的手跳起了锅庄舞,他喝了太多的啤酒,兴奋的狂舞。在他的记忆里从小到大他没有这样欢笑过,敞开心扉快乐过。那双可人的有活力的纤纤玉手如缕缕暖流灌满他的每条血管。在膨胀。央宗第一次看到查科这么高兴,她越来越发觉查科像一块大磁铁样牢牢的吸住她,使她支离破碎。甘愿做他的俘虏。烂醉如泥的他被央宗带回了家,他嘴里咕噜着:央宗,阿妈,桌玛。
第二天中午查科才清醒,央宗坐在炉子边喝奶茶,“你回家去看书。”查科躺在被窝里轻冷冷的说。央宗给他端来了一碗奶茶说:“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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