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来时,土地歇下了,辽阔平原一片雪光晶莹,白茫茫的远……远啊,远得让人眼困,远得让人心慌,让人脚脖子发酸,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雪野上,在冰冻坚硬的路途中,一群群汉子们正埋头赶路。是啊,日子晃得真快,一进入腊月,就像装了轮子似的,一眨眼,它就哧溜溜滑到了年根。
年根,雪落平原,出门的人儿,归心似箭!幸或者不幸,悲或者喜,出门的日子风吹雨打,多少艰辛,多少酸涩,现在都不说了。千里茫茫,家乡的大雪已飘入梦境,任你铁打的汉子,此刻,有谁不追星赶月,满面风尘地赶着回家?
是啊,下雪的日子,家家都燃着火。亲人们,也收回埋入土地的双手,欢笑着烧一锅热水,他(她)们要洗去这粘腻了一年的一身泥垢,汗气与土气啊。真的,屋舍清爽,炭火正旺,厨房的面板上推满了冒着热气的枣馍、花卷和菜饼、灶头上铁锅里米粥的香味翻滚诱人,女人们手脚飞舞,进进出出,家在她们的手中,便调出了无限多暖人心意的滋味。
男人们回来了,像一群疲惫的鸟儿,终于飞回了巢穴,享受这温暖扑面的滋味,他们目不转睛瞅着亲人,眼眶就湿湿的,心里头涌起了一片说不出的好!
下雪的日子,家家关门闭户,亲人们围着火炉吃酒、喝茶,听老人和当家的汉子说话,像摆棋局样的把一年的日子收拢、摊开一一细数,看一年中,哪几步棋走对了,事遂人愿;又哪着棋走错了,汗白流,活白干了。算算今年收入了多少,支出了多少,仓房里还有多少余粮,存折上剩多少活钱。再合计合计明年的农桑,家事,商量商量过罢年,是留在家里生活,还是继续扛着铺盖卷南下,东征,一刻不停地满世界跑着去挣那一份辛苦钱,这些都是大事!一宗宗,一件件都要在下雪的日子里盘算好,一旦敲定,就要在不远的光景中,一项项落在实处,一年的兴衰盈亏,喜怒哀乐会系在其中了。
炉火暖人,茶酒助兴!七嘴八舌,亲人们说得热闹,说得高兴处,半碗二锅头就一掀二净。然后,墙壁上,那落满灰尘,在寂静时时光中暗哑多时的板胡便回到掌心,霎时间,高亢、激越的旋律就伴着男人们沉浑雄厚、低沉沙哑的嗓音裂墙而出,惊散了屋檐下、树梢上一群缩着脑袋、萎靡不振的鸟省倏地投向了空中。过不了一会儿,就有人拍门,就有三三两两吃饱、喝足、闲在家里的爷儿们闻声而来凑个热闹。这些男人呀,只要聚在一起,那屋里屋外、天南地北的话可就多了,哪儿化肥好买,哪家种子来路正不掺假,哪里市场活泛,什么地方生意能做,什么地方活难找、气难受、钱难挣等等,听起来像是一场经济信息发布会。这样编着聊着,大家便沟通了许多信息,掌握了许多情况,了解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心里就更明亮更有数了。
天黑转回家里,夫妻之间,耳鬓厮磨一番谋划,一些事情就板凳钉钉敲定了。这时候,男人们身心一阵松驰,胸腔里像能开飞机、跑火车似的畅快,一声“睡”!就头一沉,眼一闭,枕着屋外那雪野上呼啸的寒风呼噜呼噜睡进了梦乡……
下雪的日子,大地一片寂静,万物似在沉睡。其实——不!那冰雪之下,辽阔的大地内部一刻也没有停止活动,于无声中酝酿着、运行着无限壮阔的生机。下雪的日子哦,有无数双眼睛扫描着那一望无际蓝莹莹的雪光,眺望着那白茫茫的辽远……天地之间,雪原像一片生命之舞台,就等待着一声春雷,便拉开大幕,角色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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