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人

      我    的    情    人

            顾        冰

        又到情人节。

        以前，特别是在我年轻时，我并不知道有这个节，因为，这个节，是西方人的，不是说对外来的东西，就一概排斥，而是国人那时还不兴这个，所以，在这个并不知晓的节日里，青春浪漫的我，从没有浪漫过。但是，我这大半生，却有三个让我至死不渝的情人，收获了独有的幸福。这三个情人，依次是，妻子、女儿和外甥女，本文专门说说我的第一个情人，从相识至今，我从没给她送过玫瑰，但我给了她一颗心，她给了我全部的情。

        我的第一个情人，是妻子。我俩是1974年元宵节前一天见面认识的。真巧，后来知道，这天恰好是西方的情人节。在这之前，曾经有一个她父亲战友的儿子，（此人后来当上了X市政府秘书长），热烈地追求过她，从很远的地方到莱阳找她，并频仍地给她写信，但她还是果决地选定了我。我呢，当时，C团长要我做他女婿，他爱人老白，为此事还专程到南京，找我母亲商谈。（当时，我母亲在南京哥哥处）。在那段时间，W政委也给我介绍了她爱人D军医在上海工作的侄女。我一一婉拒了。他们是什么感受，我没多想。这些，都没什么，最可怕的，是q主任又给我说了卫生队Z队长爱人的侄女，我没有同意，而确认了q主任的死对头y副政委介绍的我的第一个情人加终生伴侣的她。自知在部队发展无望，在结婚的时候，我对她说，我这辈子做不了大官，但我会永远对你好，将来，我即使讨饭，可那怕只讨到一个馒头，我也会给你半个。

        回想过去的几十年，她对我从未有过一丝怨恚。在部队确定我转业的时候，她一句怨言也没有，按当时情况，她仍可继续留在部队，她是多么留恋军营生活啊！但她毫不犹豫同我一起脱下军装，到了她不熟悉不习惯的常州。有一次闲聊时，我说，那个狂热追求你的人，现在是厅级领导了，你要找了他，多好，现在你不就是厅长夫人，夫贵妻荣，封妻荫子了！她说，好什么，听说，他离了二次婚了。在地方工作时，曾经有一位亲戚，借我名义，与我单位做生意，从中获利，有人举报我收受回扣，受到调查。虽然最后还了我清白，安然无事，但在当时情况不明，乌云压顶的时候，她没有责怪，也没有抱怨，她说，我相信你洁身自好，假如真说不清楚，你去哪儿，我跟你去那儿。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个朋友动员我和他一起炒股，我和他各拿出十万元，买了四川长虹，没多久，就跌去大半，那人夫人心疼不已，把他骂得半死，割肉走了。而我家的她，安慰我说，学游泳，哪能不呛水，就当是玩了一场呗。结果，我索性躺平，持股不动，后来，想不到竟翻了数倍。尽管赚到了钱，可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只是淡淡地说，这就叫傻人有傻福，烂泥菩萨住瓦屋。

        我呢，当初对她许下的诺言，也不折不扣地实现了。我心中对自己约法三章：重活不让她干，家务活多干，危难事主动干，决不叫她受苦受累受委屈。刚到地方时，条件比较艰苦，刚开始，烧煤炉，我家住四楼，没有电梯，每次买了煤球，都是我一趟趟往楼上搬，以后，烧上了液化气，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换，来回骑自行车少说也得二小时，至于往楼上扛，当然也是我，那时，我有的是力气，没啥。每天天不亮，我就起床，先打开煤球炉，有时炉子熄了，得赶紧生，做好早饭，接着，跑步去菜场买菜，做好中饭的准备，然后，匆匆吃几口早饭，送女儿上学，上班。中午，又急急回家做饭。傍晚下班，立即走进厨房，等妻子和女儿回家，饭菜已经端上桌了。这种生活流程，几乎天天如此。有时，我去外地开会或出差，我就提前包些饺子，放在冰箱里，冰箱里储存的菜，也够她俩吃几天的。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也都是我买的，每年春节前，我都要到上海去一趟，给她娘俩买衣服。有一回，她同事想给她捎一双鞋，问她多少码，什么型号，（她大脚骨突出，要穿二型半鞋），她竟说不上来。有时，我给她买的衣服，也不是很合身，花色式样也并不太好，但她从不挑剔，总说，满意！要是我去买，说不定还买不到这么好的呢。她喜欢织毛衣，可她天生是个路盲，上街常常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就一次次带她去买毛线。前些年，我还带她到常熟、张家港等地去买毛线。进入老年后，她又爱上了做衣服，我又经常陪她去买布料，我们去过纺织城，还去过服装厂，因为那里的零头布便宜，每次，都要买回数十斤，现在，家里的各式布料，堆得比人还高。为了学习缝纫，我还给她去报了缝纫培训班，一期没全部学会，就又找另外一处继续学了一期。家里缝纫机、锁边机、熨斗、烫板等工具，一应俱全。当她把自己做的衣服，送了人得到人家的感谢而感到欣喜时，我也为她高兴。这些，都是小事，但下面的事，却是家中的大事。这三十几年中，我家换过八次住房，最早，面积比较小，她说，要是大一点就好了。我们就换了稍大的房子。过了一阵，她说，要是有二套就好了，我们又增加了一套。不久，她又说，要是二套挨在一起更好，我们就买了同一层墙靠墙二套。住了一阵，她说，要是地段好些，生活方便些，还要好，我们很快又换了新的小区。随着年纪渐大，小高层住宅爬楼梯，越来越力不从心，她又突发臆想，什么时候能住上电梯房子，就不要爬楼梯了。当时，常州有电梯的住宅，还很少，而且房价很高，但很快我家有了中意的大平层电梯房。遗憾的是，我埋怨她，你为什么不早想要别墅洋房呢，要不，可就早住上了。装修、搬家是很麻烦的。三十多年前，我分得第一套新房，刷墙，铺地，全是我自己。后来，装修业兴起，有了装修师傅，可是，材料搬运请不到人，还得自己动手。在装修第二套房子时，一时找不到清运建筑垃圾的工人，我就自己往楼下挑，扁担挑断了，换上一根粗木棍接着干，水泥一百斤一包，我能二只胳膊左右各夹一包，蹭蹭蹭地就上了四楼。她看了心疼，我笑了笑说，这有什么，比在角落村干农活轻快多了。总之，这么多次换房子，从选房、设计、装璜、购置家具、搬家，都没让她操过心。这似乎也是小事，算不得什么，下面的事，才是天大天大的大事。大前年，她不慎摔了一跤，左腿股骨胫骨折。医生说，这个部位95%无法痊愈，极力建议做关节置换手术。我不放心在常州做，便找到上海第六人民医院专家咨询最佳治疗方案，得到的答复是，目前，还未发生股骨坏死，暂可保守治疗，一旦恶化，立即再行手术置换也可。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在床上，整整躺了四个月，开始，连身也不能翻，更不能下床。我买来多种器材，每天给她做理疗，定时给她翻身按摩，让她被动活络腿脚，促进机能恢复。此外，上网查阅，吃什么有益。网上说，荤菜中，鲫鱼炖豆腐，含钙量是最高的，我就隔三差五给她做。网上还说，蔬菜中小茴香含钙最高，可是本地极少见到，我就四处打听哪里有，一打听到，再远的地方，也要赶忙去买，买回家后，剁碎，拌上牛羊肉或猪肉，再加入虾皮，包成饺子，好在她胃口好，好侍候，一个多月后，竟增重了不少。友人调侃说，你胖得都吹起来了，你老公要赚弃你啰！我也爱开玩笑，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再胖，在我的眼里，都是最美的。四个月后，经医院检查，股骨胫断裂处，长上了。如今，她行动自如，与正常人无异。

        记得伟人说过，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我套用一下，夫妻之间，一天好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好。我们做到了。

        这，就是一对情人的平凡故事。她，是我的情人，叫石小棉，我，是她的情人，叫顾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