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认识宋胖是在秋游的大巴上,班里的人唱着《董小姐》,像一株火苗点在心里,烧起了野火。起初是因为歌名的缘故记忆很深,也罔顾了歌词的深意,只道是唱着舒心,听着静心。
那几年是民谣大火的几年。赵雷在湖南唱了首《成都》,马頔在北方唱了首《南山南》,宋胖也一直在巡演的路上,抽烟喝酒写民谣。民谣在每个人心里开始种下种子,唱歌的人唱着一个故事,听歌的人却听出一本诗集。
高中第一年,一直听的只有《董小姐》一首歌,单曲循环久了,就开始从名字的寄托,转向了歌词的境和意。很多人传唱的是“野马”和“草原”,而我内心之最却是“鼓楼”和“兰州”,脑子里浮现的是楼前夕阳下的孤独的人,向陌生人伸手要烟的场景。烟起,竟也有几分“大漠孤烟直”的味道出来。
开始听宋冬野的其他歌是在高二的那年,那是我一生中最欢脱的一年,高考还很远,但同学们很近,每天便是无所事事的唠嗑,是年轻人固有的小题大做,是每天晚上不知疲倦地讲各种主题,尽管早已睡眼惺忪,却停不下那八卦的嘴。那时候开始听“吹的牛逼随青春一笑了之”的《安和桥》,听“余生没有北方”的《关忆北》,听“受伤尾巴”的《斑马斑马》。因为心情是愉悦的,所以听歌时从不觉得悲伤,倒像是一种肆意妄为,一种惬意舒坦,一种快意江湖。
彼时已经萌生了对歌词的兴趣,加之一时兴起地想要练字,故而每次语文晚自习都果断地抛开作业,安静地抄默歌词。晚修的沉默很适合想事儿,有时便会看着窗外被灯火照亮的圆圆的不知为何物的建筑,想着宋胖在写在唱的时候心里是在想些什么,一直到前两年,才渐渐只求神似,不求同形。
他这个人吧,有故事。他的故事是一把吉他两支烟三瓶啤酒四句话合成的,是在普通茫茫人之中不加筛查肆意挑选出来的。彼时的他像极了诗人,走南闯北肆意妄为,是遇见陌生人都伸手要兰州的诗人,他把见闻和回忆写成故事,再把故事串成歌,就是稍微有些胖,但却胖得很真实。
其实没有多少人知道,《安和桥北》的专辑封面,是他小时候奶奶抱着他的照片,因为他说音乐和文字的魅力,在于展现那些难以言表的受到触动的瞬间。他的前半生几乎都是在奶奶的照顾下成长起来的,而《安和桥北》发行的那年,他的奶奶已经去世3年了。
往后他像一个正常歌手一般,继续朴素唱歌,低调写歌,偶尔开开巡演,没事找人唠嗑。不知是身形憨厚的缘故还是如何,他从未给人带来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像是一个从未火过的少年,愉悦自己,快意人生。
后来我上大学了。每天揣着的手机让听歌成了一件触手可及的事儿,但那份苦中作乐,躲躲藏藏的新鲜感和仪式感却也因此荡然无存。歌还是照常听的,只是怕乏,在歌单里加了好些歌曲,把那几首歌深深地压在箱底。
过不了多久,他就出事了。
可能宋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出了圈,受到许多人的关注。只是关注的眼神多是带着仇视和鄙夷,仿佛自己身上沾上了永远洗不掉的污泥,臭得发黑。
那是我第一次对吸毒产生了更加深入的思考。
往后他还是一样直言不讳,戒毒后接受采访,还是说着“戒毒对我来说没那么难”这样受万人唾弃的话语。但是他更安静了,藏在自己的录音棚里安安静静地搞着自己的音乐。那两年他杳无音信,就像是彻底在人世间蒸发一样,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直到两年前,他默默地发了新歌,《郭源潮》。
那是一个叫郭源潮的人,以为民谣歌手就是“悲歌三首买一切”。但其实大家都一样,是那些会被时间遗忘的蝼蚁,是沉没在沧海中的一粟。所以没有必要谁嘲笑谁,只要“山前没相见,山后别相逢”。
他是一个失足的诗人,于千尺高楼堕入万丈深渊,在红极一时的巅峰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成了万人唾弃的对象,网民泄愤的出口。我实无胆量对吸毒与戒毒评头论足,但我愿相信他还是一个向善的人,他的歌里有故事,有真诚,有纯洁的烟火气,有平凡的少年心。
就像是最初他走在昏暗的街头,背着吉他,奶奶还没有去世,自己还没有火。烟不离手酒不离口,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却依然快活地张望着未来的灯火,构思凡人的故事。
在野冬,诵自己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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