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原先我家西面的邻居是对老夫妻,算上年纪我得称呼声爷爷奶奶。打我记事起,并不总去称呼,一个凶巴巴,一个皱巴巴。稍懂些事,总觉尴尬难堪,踌躇一下,叫一声“爷爷,又出来走走”。这样就算是大功告成。
也是打我记事起,爷爷便拄一拐杖,数秒挪一步,拐杖抵地,眼盯着地面,仔细又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脚往前探路,再立住,接着把另一只小心的并上来,奶奶在前拿一马扎,等着,走过来了让爷爷坐下歇会,如此反复。家的东面不远是片树林,爷爷的行程,就是从家起步,走到树林,吹一阵风,歇一口气,再往回赶。一天两趟,春秋不断。
有人笑话讲,夫妻间的相处之道,就是半个江湖史。爷爷奶奶过日子,总不能靠爱情,得过且过,一天起一天终的期盼,这样子,日子就不到头。其实,我们两家还隔着一户,但半夜不时听到几声叫骂,“我的尿壶那”或“你整天除了叫唤还会啥”,即是叫骂,语气自可想象。
不咸不淡,平平安安,寒来暑往的生活就是一天两趟的行程。都忘了说,爷爷原是镇中学的校长,退休后就住在政府的员工宿舍里,三间屋,一片院,外加门口前一排的春芽树。不咸不淡,平平安安,过了几年,我再回家,母亲告我,奶奶没了。
母亲并不喜欢这两人,爷爷太过小气严苛,舍不得买,舍不得用,就舍得叫骂。母亲告诉我说,奶奶走后,再见爷爷,也不去走了,因为没法走了,短短的行程就此打住,爷爷也寡言少语,见人不讲话,不久搬走了,好像去了儿子家。之后没再见过。
一排春芽树,满地落叶。
二
我家的东面不远是片树林,树林边上是家家电杂货铺,老板姓董,父母叫他小董,我也跟着称呼,老板娘很是漂亮,算上辈分,得称呼声姨。原先老是搞混,我总以为阿姨姓董,并且弄错十来年的时间。
这就说明,其实我对他们并不了解。说不上数墙之隔的近邻,但总算是抬头能见的人。但除了油盐酱醋的添补,并没多少交流。几年前,我们搬出了家,我到远地求学。偶尔回去扫扫落叶。路过杂货铺,见到他女儿,我问母亲,小姑娘怎么长不大,好几年前就这么高。
母亲回我,这是小女儿,你说的是大女儿,早去世了,白血病。
短暂经过,短暂路过。惊愕过后,我开始回想,对他们有什么了解呢?小董家很早就卖家电了,初期是电视机,尺寸不大,全都是没名字的牌子,主营还是杂货。后来家电下乡,成了代理商,长虹、TCL,有了好多牌子,店外是广告,等离子的,液晶的,数字的,一堆的词汇。
再后来,不止电视了,农村生活好了点,就又添了太阳能、空调,甚至微波炉等。之后我们搬走,有时在路上碰到,一辆蓝色小皮卡,插满了五色的小彩旗,车头挂着横幅,小董就开着车往返于区域内的各个商品活动会。现今又盘了一家店,专卖家电,蓝色小皮卡不停穿梭。
听说,大女儿患病后,小董筹了很多钱,阿姨每天带着鸡蛋般红肿的眼睛,盯着看。后来没治好,相当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是一副鸡蛋般红肿的眼睛。约么一年后,又有了一个女儿。
后来我再见到小董,总觉工作很用力呢。
三
父母结婚初期,住的是员工楼,我家在二楼,十几二十几平,我在那出生,稍长一点后搬下去了,三间屋,一片院。大约是两三岁时,原来的员工楼一楼的住户,结婚生子,没过几天,女的抱着孩子来问我母亲,“姐,你瞧瞧我家孩子,有什么不对劲么?”母亲看看,瞧出了什么,自是不说“挺好的小子,白白净净的。”女的着急了“可是,你看,他怎么就不哭,眼睛也不动。”
这“小子”叫明明,我在六七岁意识到,明明是个傻子。这是最简单粗暴而又能准确描述的词汇了。我和西边邻居爷爷家的孙子,幼年时,有时去逗他,或者说欺负他。明明走路时,身体微弓,眼睛一眨不眨,偶尔眨一下, 嘴里嘟囔些莫名其妙的话,一步一蹦的走。笑与哭都是莫名其妙,或者说,我并不能分清。明明的父亲姓董,在我看来,父子并不亲近,很长时间我都以为那阿姨是改嫁的,因为明明不姓董,姓明。
明明与我一般大,我上五年级时,明明才入学。后来升了中学,来往渐少,偶尔回家,才会看到。戴一个红领巾,往家飞奔,动作质朴。母亲与阿姨闲话时,很少提明明,大概外人不便问,家人不想说,不过偶尔会说上一句,明明今天在校得了几朵红花。
与我一般大的明明,我分不清哭笑,或是说未曾见过哭。对了,明明有个妹妹,小七八岁,皮的厉害。
后记
这样的小故事可以写出好多,但多以自己的角度描述,算不得真,想来数十年的生平,被我压缩作几百字,不论有何种韵味,都难逃断章取义之嫌。对此并不有些愧疚,不过有些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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