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167］“窦太主的小男蜜” ——“亲贤臣，远

晨读：《资治通鉴》［167］“窦太主的小男蜜” ——“亲贤臣，远小人”的原理

【原文】

初，上尝置酒窦太主家，主见（引荐）所幸（宠幸）卖珠儿（珠宝商）董偃（人名），上赐之衣冠，尊而不名（不叫他名字），称为“主人翁”，使之侍饮（让他陪侍喝酒）；由是董君贵宠，天下莫不闻。常从（经常陪同皇帝）游戏北宫，驰逐（纵马驱驰）平乐（宫名）观鸡（斗鸡）、鞠（蹴鞠即足球）之会，角狗（斗狗）、马（赛马）之足，上大欢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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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文］

当初，武帝曾经在窦太主刘嫖家中摆设酒席，窦太主引见了她宠幸的珠宝商人董偃，武帝赏赐给董偃衣服和冠帽，为了表示尊重，不称他的名字而称他为“主人翁”，让他陪侍饮酒；从此董偃尊贵受宠，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董偃经常陪同武帝在北宫游戏，在平乐观骑马追逐、参与斗鸡、踢球，赛狗、赛马，武帝十分欢喜。

［点评］
窦太主是汉武帝的姑母馆陶公主刘嫖，其实也是武帝的丈母娘，她的女儿阿娇是武帝的第一任皇后。当初刘彻只是汉景帝排行第十的皇子，如果不是馆陶公主下功夫劝说景帝，刘彻是不太可能当太子的。因此武帝对馆陶公主颇有感激之情，经常嘘寒问暖。董偃是馆陶公主养的一个内宠。
这里涉及“主人翁”“卖珠儿”“绿帻（绿头巾） ”三个词的典故，据《汉书》 记载，董偃是汉武帝姑母馆陶公主宠幸的人，年少时与其母靠卖珠为生，得以近幸馆陶公主。后来武帝去馆陶公主家赴宴，要见“主人翁”（对于姑妈的小蜜实在不好称呼），公主引董偃进见，董偃戴着绿头巾 (当时贱人的服饰) 出来拜见武帝，受到武帝的恩幸，成为近臣。后来人们以这三个词表示贵族官宦家的男性内宠，或帝王亲幸的内臣。例如刘禹锡：“武皇曾驻跸，亲问主人翁。”李商隐：“帝问主人翁，有自卖珠儿。”李白：“缘帻谁家子? 卖珠轻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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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上为窦太主置酒宣室（未央宫中正殿），使谒者引内（接纳）董君（在皇家正殿和馆陶及其面首纵酒欢乐，成何体统）。是时，中郎东方朔陛戟殿下（持戟护卫），辟（放下）戟而前曰：“董偃有斩罪三，安得入乎！”

上曰：“何谓也？”

朔曰：“偃以人臣私侍公主（私通公主），其罪一也。败男女之化，而乱婚姻之礼（有伤风化，更不顾及皇家体面），伤王制，其罪二也。陛下富于春秋（年轻），方积思于《六经》（正是用心学问之时），偃不遵经劝学，反以靡丽为右，奢侈为务，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是乃国家之大贼（不好好劝导皇帝走正路，反而引诱皇帝迷恋声色犬马），人主之大蜮（音：玉，传说一种含沙射人的动物，比喻暗中害人的阴险分子），其罪三也。”

上默然不应，良久曰：“吾业已设饮，后而自改（已经设宴了，下次再改吧）。”

朔曰：“不可。夫宣室者，先帝之正处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故淫乱之渐（开始，苗头），其变为篡。是以竖貂（竖刁，齐桓公时三个奸臣之一）为淫而易牙（齐桓公的奸臣之一）作患，庆父（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鲁国时著名奸臣）死而鲁国全。”

上曰：“善！”有诏止，更置酒北宫（换地方举行），引董君从东司马门入；赐朔黄金三十斤。董君之宠由是日衰。是后，公主、贵人多逾（超过，不遵守）礼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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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文］

武帝在未央宫中正殿宣室中摆酒款待窦太主刘嫖，派谒者引导董偃入内。当时，中郎东方朔持戟立在殿下。他放下戟走近武帝说：“董偃犯有三项死罪，怎能让他进来呢！”武帝说：“你说的是什么呢？”东方朔说：“董偃以臣子的身份私通公主，这是他的第一条罪状。败坏男女风化，扰乱婚姻礼法，破坏圣王制度，这是他的第二条罪状。陛下年轻，正在努力学习《六经》等儒学典籍，董偃不遵循经书教诲劝勉学习，反而崇尚豪华追求奢侈，尽情地享受斗狗赛马的欢乐，极力满足感官欲望，他是国家的大贼，君主的大害，这是他的第三条罪状。”

武帝沉默不答，过了很久才说：“我今天已准备好宴席了，以后再改正吧。”

东方朔说：“宣室，本来是先帝处理政务的地方，不是讨论有关法度的政务的人都不得进入。所以淫乱的苗头发展，就会变成篡夺君位。正是由于这个道理，当年齐桓公因信用竖貂和易牙受害，而庆父死后，鲁国就得以保全。”武帝说：“你说得好！”下诏让董偃停下来待命，重新在北宫设置酒宴，领董偃从东司马门入宫，赏赐给东方朔三十斤黄金。董偃所受的宠爱，自此以后日益衰减。但是，从此之后，公主、贵人很多都逾越礼制了。

晨读：《资治通鉴》［167］“窦太主的小男蜜” ——“亲贤臣，远小人”的原理

［点评］

东方朔，性格诙谐，言词敏捷，滑稽多智，常在武帝前谈笑取乐，曾任常侍郎、太中大夫等职。然而这段记载却让我们看到了另一个东方朔，正义凛然、义正言辞。在劝说武帝的时候，先说明董偃的三宗罪，在武帝犹豫的时候，又阐明在“宣室”娱乐的大不当，把武帝的荒淫都推到了董偃的头上，让武帝警醒而又不失脸面，想不说“善”都难，确实很有胆量也很有智慧。
《水浒传》开头不讲梁山英雄而先说高俅故事，其用意就是阐明一个道理：乱自上作。汉武帝宠幸姑妈馆陶公主的情人、面首董偃这事，就印证了这个道理，所以，司马光特地加上这句“是后，公主、贵人多逾礼制矣。”形成这种坏风气的根就在于皇帝、皇室，从此自上而下，规则之外又多了一层“潜规则”，奢靡贪墨之风从皇家渐渐浸染整个社会，终于“不可收拾”了。
司马光利用此事给赵宋皇帝“上课”，也是给历代中国社会“上课”。

［华杉先生评论］
东方朔的制止很及时，道理确实像他说的那样，淫乱发展下去，就会变成篡夺。每个人都会受身边人影响，不要自信我有判断力，我只是和他游戏玩乐，不会让他参与政治，不会受他影响。因为你也是人，根本无法防备。田蚡说黄河改道是天意不可为的时候，皇上哪里能想到那是因为那对他有利呢？董偃如果能进入天子正殿，你认为他没有权力，但是所有大臣都会认为他有权力，并且有人会利用他的权力，他就会跟人勾结。而实际上，他能进到皇上身边，他就确确实实已经掌握了巨大的权力，因为他掌握别人不掌握的信息，信息就是权力。
我们不能自信自己的判断力，以为自己不会受别人的影响。我们要将自己的判断流程前置，先决定我准备接受谁的影响。这就是“亲贤臣，远小人”的原理，是领导者的第一大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