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纸 条

袁力在第四节下课的时候，接到了齐全的纸条。

袁力动作慢，下课的时候，要收拾课本，要整理笔记，要藏起她的小说，她的同桌宋小草也是个慢性子，两人虽然坐在教室的最前面，走的，却几乎是最晚的。齐全不一样，那是个急性子，老师还没下课的意思，他就早早把书扔在一边，铃声一响，屁股就开始长刺，老师一说下课，他就两眼放光，但凡一个同学有动静，他就立马跟着行动，他的动作轻快，虽着急，但是并不惹眼，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袁力总是能看见他，她神色不动，眼珠都不用挪动，就知道他在干什么。齐全在她旁边停顿的那一下，大概不足半秒吧，她心里一紧，脑子还不及反应，手已经把他扔下的纸条紧紧攥住，心在抖，动作却自然无比，连她细心温柔的宋小草都没注意到。

纸条很简单，就是随便撕下他们惯常用的笔记本上的一角，里面的内容也极简单，就是课间他们玩笑争论中，对她的反驳外加嘲笑。袁力每天跟她宋小草同出同进，拿到纸条后，立刻跟她宋小草说：“我中午去叔家一趟，去吃点好吃的，你想吃什么，给你带来？”“又去啊”，宋小草还在整理笔记“炸串吧，两串，一串茄子，一串蘑菇。”袁力答应下，小心起身，喘口气，缓缓往外走。袁力走得很慢，就像她平常的样子，慢条斯理，一步步踱到学校大门口，出了门口往东，又慢慢踱了大约一百来米，拐进一个胡同，开始狂奔。袁力开了院门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锁上院门的时候，委顿在地。她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脸埋进胳膊里，颤抖了不知多久。良久，她抬起头，扒着门，慢慢爬起身，踉跄着走向东边卧室，开锁，开门，进门，关门，上锁，手摸着墙壁，走到床边，踢掉鞋子，摆好，脱掉外衣，放在旁边的沙发上，上床，打开被子，盖好，躺下。直挺挺躺了好一会，才伸出手，纸条已经被她攥得不成样子，她小心地展开，一字一字读着，短短三句话，调皮又欢快的字眼，她嘴角翘着，泪水泛滥着，恍恍惚惚，前世今生，如水流淌。

下午两点钟上课，袁力没允许自己让情绪继续泛滥，看看床头上的闹钟，已经一点二十了，她起身，整理好被子，把纸条装进床头柜上面的小盒子里，打理好衣服，走出房间锁好门，到南屋去洗漱好，回头四处看了看，便走出院子，向学校走去。学校门口卖炸串的还在，素的五毛钱一串，荤的一块钱一串，袁力要了茄子和蘑菇的，想了想，又多要了几串。到教室的时候，还有二十分钟，她宋小草已经坐在座位上，看到她手里的炸串，笑了。袁力用要来的空袋，把宋小草要的茄子和蘑菇的拿出来，又拿了一串鸡心的，递给宋小草，剩下的，放在一边，找出笔记本，也撕下一个角，写上一句话：“基于对你无知的同情和怜悯，请你们吃个炸串，可长长脑子吧！”画上一张调皮的笑脸，叠起来，正放进炸串外层的袋里的时候，齐全进来了。他经过的时候，袁力抬起手，他愣了一下，接过袋子，面无表情地穿过去。袁力似笑非笑，看到她宋小草有些惊讶得眼神，笑了笑：“中午出去的时候，给我个纸条，叫我啥时出去就给带几串，我就给带了。”宋小草点点头，咽下嘴里的蘑菇，看见老师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把剩下得包好，放进桌洞，拿出课本和笔记，准备上课了。

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一节课结束了。袁力坐着没动，一个人影闪过，果然，一个叠的乱七八糟的纸条再次攥进了她的手里。这次内容比较丰富：“我脑子不用补，你倒是该多吃点，什么鸡心啊猪肝啊之类的，吃啥补啥。最主要的是要多啃点骨头，补补个头。”袁力嘴角弯弯，她宋小草凑过来看看，也笑了：“这个家伙，还怪会说来。”袁力笑着，眤了她宋小草一眼，拉长声音：“同---桌，什么意思，难道你宋小草我没心没肝吗？矮点咋了？说明我热爱这边大地！”她宋小草看她一眼，噗地笑出声：“是，是，你说的都对。”说着，捂住嘴趴桌子上笑得颤抖。袁力越发逗她：“咋了宋小草？被我感动的哭了？没事，不用太崇拜我，虽然像我这么热爱大地的人的确不多......”她宋小草身子抖的越发厉害，抬起一只手，向她挥了挥，示意她闭嘴。袁力看着她，笑着，这么好的女孩，一定要让她幸福和乐呀。齐全回来的时候，伸手拿走了袁力回他的纸条。

这样的纸条传了几天，齐全开始变换方式和频率了，所以在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的时候，袁力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纸条并不奇怪，两个人的桌子仅隔了一条窄窄的过道，齐全不过就是坐在的斜后桌，趁老师看不到，扔个纸条过来，就跟考场作弊一样，不是多困难的事。只不过，扔纸条的不是齐全本人，而是他的同桌。袁力回头眤了他一眼，看他拉耷着脑袋，眼睛却偷偷在看她，笑笑，回头展开纸条。

这种纸条传递，持续了三四个月，期间，班里那几对，也各自发展起来，那些人也传递纸条，可没袁力和齐全那么频繁，主要原因估计是那些人的坐的位置没他们那么方便。袁力每天，都会环顾教室一周，来回忆，来记住，原来是这样子，原来这些人，是这样子。她会用心观察，会从每一个人的每个眼神、表情、动作来验证，来一点点告诉自己，人的命运的确是有根由的。齐全，这个此时的大男孩，那么钟灵毓秀的人儿，她，一定要改变他，改变他们。

天气越来越冷了，马上考试放寒假了。齐全的纸条，有了突破性进展。那天下午，第一节课下课，袁力展开纸条，里面就一句话：“你做我女朋友可以吗？”万般酸涩涌上心头，袁力盯着纸条，看了良久。她宋小草凑过来看到了，有点惊异，望着她笑，袁力挑挑眉，提起笔直接在那句话下面写了一个字：“好！”叠起来，放在课桌左手边，看着齐全轻巧的拿回去。袁力微微侧了下脸颊，看到齐全打开纸条后掩饰不住的笑意，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和调皮勾人的眼神，突然觉得心底松了一口气。又一个小纸条扔过来，袁力打开：“这位姐姐也太不矜持了吧？不考虑考虑？”笑了：“也行，要不改改，我重新考虑一下？”“不必不必，我勉强接了吧。”这是齐全的回答。

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从此，两人的纸条，增加了新的内容。还是调侃、斗嘴、讽刺居多，但是，齐全越来越放得开，纸条内容越来越暧昧，终于，在考完试准备放假的最后一节自习上，他在纸条里约定了放假回来约会的时间。他们一般都是上午放学时间放假，让路远的学生早早坐车回家，待开学，便是下午，冬天是两点钟，夏天是两点半，齐全的意思是，年后开学的时候，他们提前来，便可以在下午上课以前，一块玩玩。他们正月初七开学，高二了，学校开始紧张起来了，高一还是过了元宵节才开学，现在却早早就要求来了。袁力犹豫了良久，给他回了两句话：“能提前一天来吗？有地方住。”齐全立马回了：“能啊，不过，你可不能占我便宜啊？”袁力笑：“要是占呢？”齐全：“流氓！不过我喜欢！”第一次约会，就这么愉快的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