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待了几天,看见母亲恢复得还不错,自己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我就又回了学校。
高考之后的人生,在那之前一直以为等待我的是解脱,后来才知道那才是人生的开始。
等待结果的日子很无聊,小城的夏天很热,充满雪糕和汗水的味道。
城东往外有一条路和南京很像,宽阔的柏油路两边长满了枝叶相触的粗壮梧桐。因为逃课太多,所以基本上小城的每一个角落我都仔细的转过。那时候没有手机,打发时间的方式无非是上网和四处游荡。
那条路很美,一直通往和隔壁县的接壤处,尽头还有一个公园。我特别想带她去看看,于是在一个我以为不会很热的上午,我骑着她的自行车,用自己当时只有75斤的“弱鸡型”体力硬是把她一路载着带到那个公园门口。
很不凑巧的是,当我们满头大汗的赶到公园时,门口的牌子上挂着“今日不开放”几个大字。我们俩相互看看彼此脑门上的汗珠,笑得像两个傻子。
每天晚上我们俩都躺在出租屋的大床上,盯着头顶的大白墙说话。有期待,有紧张。因为我们是第一届省内自主命题考生,从考试之前关于高考的难易程度猜测就一直众说纷纭。
结果很差。
对于我们一个非重点高中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本科上线率历史最低。
其实自从进了新班级之后,我基本上日日逃课,最后的高考成绩却考了全班第一,年级前三,是少数几个过了本科线的人之一。
这个成绩虽然远远够不上不好,但我自己还是有点吃惊的。
她算正常发挥,名次和平时模拟考差不多,没过本科线。我问她要不要复习,她摇摇头,说已经确定了要去浙江读大专。
我知道是因为她的家人一直在那边,为了生活得更近些,便没有再说什么。
租的房子房东也没催过让尽快退租,我就一直住到了复习班开学才找了辆“蹦蹦车”搬家,把所有的东西顺着小城最繁华的一条路,从城北搬到了城南。
“蹦蹦车”很小,我和那些东西一起挤在后边用防风布搭起来的车棚里,街边的路灯,菜市场的肉摊水果铺一直在向后退,我的身体和那些东西一起因为颠簸而感到拥挤和不舒服,那一刻,我感觉之前的三年,好像一下子被颠掉下去了,而我只能向前,再也无法将它们捡起来。
复习班开学很早,大学却很迟,所以她比我早一年过上了人生中最漫长的暑假。要去浙江上学的前几天,她来看过我一次。总觉得搬家之后的出租屋好热,我们把凉席铺在擦干净的地上,手里各自抱半个西瓜,小台扇放在凳子上呼呼地转个不停,可还是觉得热。
我复习的学校是小城最好的重点高中,班上那些没到本科线的学生进来还要交大把的赞助费。新的环境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又变成了孤傲冷清的一个人,整日没人说话。即便是班上有什么有趣的事,大家哄堂大笑的时候我也只是低着头一个人偷偷的笑一下就过去。
所以我总是打长途电话,打到出租屋楼下的小卖部老板都把我当成熟人。
电话都是打给Y小姐的。
夏末秋初的夜风,蚊子总爱叮人。小卖部的电话是一部大红色的座机,我总是站在柜台外打电话。到了下大雪的冬天,旁边的煤球炉子上坐着的水壶烧开了,溢出来水吐到炉子上,发出噗噗的声音,外面的雪花一片一片在风里起舞,一切都显得平静又安稳幸福。
每次打电话我都没什么时间概念,总是一说就是好久,放了假回到家也是如此。我妈总说我们俩打电话完全就像两个人在面对面的闲聊天,根本没重点。
我告诉她这话时,她在电话的那一头和我一样哈哈大笑。
青春期的少女,有什么秘密心事,当然都是一点一滴事无巨细的分享给对方。
第二年的高考我依然没能考上好的大学,去了一个至今后悔的地方读书。
那时我特意办了一个专门打长途电话的套餐,就为了和Y小姐打电话。同宿舍的人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给对象打电话。
虽然不在一个城市,生活学习上也各自经历了不同的人和事,但不管是时间还是距离,都没有让我们变得疏远,我们还是对方那个无话不说的人。
让我有失衡感的时间是我毕业以后,那时候她已经工作一年了。
来南京时,除了半箱行李和3000块钱,我只有一部诺基亚5230的手机,和一台大学时就用旧了的笔记本电脑。人是很奇怪的,越是在没有能力的时候越是想拼命证明自己。
手机的套餐还是之前城市的,长途加漫游的话费很贵,我开始舍不得打电话。我至今仍然记得,那段时间,她没有主动的给我打过一个电话。然后我开始回想,这么多年,好像都是我在扮演这段友情的主动者,不免有些沮丧。
后来的工作也很不顺,又加上搬家,总觉得一个人颠沛流离的滋味很苦,但在翻来覆去的夜,却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或者说,我有点憋着劲,等她联系我,问我好不好。
因为她的朋友圈总是很热闹,她有了新的同事,新的朋友,似乎一切都很顺利,而我,又颓又丧,什么都没有。
那种失衡感,是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
但是只要她一联系我,我好像又忽然间释然了,说起话来又和从前一样热络不停,但对方的回应好像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慢慢地我开始明白,我们都是对方成长路上某一段中重要的人,过了那一段,大家都需要去看不同的风景。
现在的我们依然各自在不同的城市打拼,她是个很努力上进的姑娘,只是她的秘密,已经不再会告诉我。而我也已经适应了普通朋友的新身份。
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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