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我收拾完餐厅里的公共冰箱，清理出某位回国的北京女室友留在冷藏室里的几样已经发霉的蔬菜，正在餐桌前啃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冷冻披萨，这时住B屋的男室友走进来，开始收拾冰箱门横架上的瓶瓶罐罐。疫情期间难得见上一面，免不了寒暄几句。他说下午刚出门去市中心逛了逛，顺便在H&M买了身夏日风情的长袖衬衫。我这才想起来6月15号是英国进入解封新阶段的日子，服装店等非必需性营业场所可以开门营业了。我问：市中心人多吗？他说：不少，大多数营业的店里都排满了人，队伍老长。我一寻思：解封可是大日子，我得去人多的地方走走看看。于是，我发了条信息给好友吴蒙，叫上他一起出门走走。
七点半左右，我俩在他家楼下汇合，接着往市中心的方向走。可能是天色已晚的缘故，一路上行人并不多，不过较之以往，来往的车辆确实多了不少。过去三个月里，每次穿过学校图书馆“呆萌”南面的那条宽阔的马路，几乎都不必向左右两侧张望，以确认是否有车辆，因为大多数时候路上空空如也，即使有车也在远处。可是，这时候东西两面都有不少车，马路对面的英国小哥甚至准备按下红绿灯柱上的通行按钮。解封首日谢菲的状况，由此可略见一斑。
走到西街的时候，蒙君突然说要去重新开张的肯德基买些吃的。我跟在他身后，也走进了肯德基。他在自助点单的机器上点了一个汉堡、两个鸡翅，然后问我是否要吃点。我回绝了，因为我本就对肯德基所卖的炸鸡汉堡之类的食物不大感兴趣，打小起吃得就少，来到英国的八个多月里，也只吃过两回。蒙兄等待取餐的间隙，我俩待在点单器器旁闲扯。这时，我不经意间瞥见了柜台后边的鸡块和汉堡，又看了看点单器上的菜单，忽然莫名地想吃炸鸡汉堡。想吃的欲望之强烈，胜过我每次看到住同一栋楼的那个肤白貌美、常扎丸子头的姑娘，就已在脑袋里幻想过三千遍下辈子和她的邂逅和缱绻。但是，对楼里的姑娘产生欲望是有理由的，比如她的气质温婉可人，比如她的眼睛摄人魂魄，比如她的丸子头令我想到缩着身子的小仓鼠，不禁想摸一摸，而此时想吃肯德基却说不上来任何理由。于是，我在点单器上点选了跟蒙君一样的食物。点完餐，蒙君看着我，我颇有些害臊，毕竟这卦变得有点快。
取完餐，走出肯德基，我立刻从包装袋里拿出汉堡，扯去包装纸，往嘴里塞。汉堡并不大，我两三口就吞进肚里去了，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当然，我吃汉堡并非冲着味道去的，只是刹那间的冲动，所以并不计较。我把汉堡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然后拿出鸡翅，一整个塞进嘴里。刚咬第一口，嘴里嘎嘣脆，一股久违的味道瞬间充满整个口腔，接着牙齿和舌头灵活地互相配合，从骨架上把肉剔下来，不留一丝残余。把肉剔干净了，骨架留在嘴里，继续舔上几秒，直到舔不出余味，才吐回袋里。接着吃第二个，鸡肉被剔得更干净，甚至恨不得咬碎骨头，吮吸里边的汁水儿。吃完两个鸡翅，我意犹未尽，顿时觉得幸福。
这种幸福的部分原因是肯德基的鸡翅确实做得不赖，至少比汉堡做得好，但更主要的原因是疫情之下的饮食单调，生活枯燥，而此时的鸡翅刺激味蕾，让我尝到了生活的多样，直觉又有了盼头。想来已被疫情折磨了近三个月，每天自己做饭，食材都买自Tesco，速食米饭、肯特郡产的上海青、个头中等西红柿、土鸡蛋、加热即食的鸡翅和鸡腿、猪牛羊肉虾、午餐肉、培根、火腿，这些食材一经搭配，似乎也能做出不少菜，可是我并无闲情雅致在厨房钻研美食，所以最常吃的就是炒饭。以上食材都能放进炒饭里，加些佐料，只需十几分钟，一锅丰盛的炒饭就炒制完成，营养也不赖。前两个月顿顿炒饭倒没觉得乏味，近一个月越吃越不是味儿。炒饭的食材并无多少变化，工序也依然如前，可味道一天不如一天。起初，我以为是锅的问题——炒锅的不粘涂层已受磨损，兴许影响口感。于是，我换着法儿吃，烧烤、乌冬面、炒面、爱尔兰乱炖、披萨，可是这些从Tesco买回的食物吃起来依然不是味儿，味同嚼蜡。
后来，我终于意识到问题不出在食物上，而出在心理上。这三个月对食物味道的喜恶正是心理历程的写照。前期觉得疫情不过如此，居家两三个月而已，生活依然可以如常，这也正是修行的好时候，于是心平如水。可是后来，疫情不见好转，街区了无生气，出门见到的鸽子比人还多，乐观的心态渐渐消沉。再后来，眼看留学的日子即将到头，学没上好，国也回不了，被动地异国他乡离群索居，继而愈发颓丧。久而久之，自然食不知味。心理和生理互相影响，这是有道理的。这时候，肯德基的鸡翅如同生活重回正轨的预兆，吃在嘴里是久违的生活的味道。这种味道无关乎欲望，不同于我对楼里姑娘的幻想，而是出于对生活原貌的回味和期盼。当然，两块鸡翅只是第一步，当我能再新下馆子，生活才算完全回到正轨。希望这一天早些来到，我已经等不及要去Jimmy's Kitchen 点上一桌美味。
文 字 / 王煜旸
图 片 / 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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