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辞》在「君子之道」的后边,接下来的话是「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哉。」帛书有不同,内容是「聖者仁,壯者用力,鼓萬物而不與眾人同憂,盛德大業至矣幾。」
二者有较大的区别,这是《系辞》来自「古之遗言」的一个很好的佐证。只有在文字广泛使用之前的口口相传,才会在一些比较难以理解的地方,自然出现这种文本的错误。经由不同的人来记录语音,整理后的文本各自存在差别,是常见的现象。有这种错误才是正常,没有反而不正常,就需要质疑「古之遗言」的真实性。
在解读这些文字之前,首要的是落实所说的对象是什么,只有先知道所说的对象,才有可能进行针对性的解释。在这方面,这些文字本身并没有明显的蛛丝马迹,此前的内容可以提供的线索也极其有限,头绪纷乱,莫衷一是。
一方面,既然已经提及「君子」的做派,由于天下无思,只能「道鲜」,就是闭嘴。那么,「君子」之所以为君子,不能遁世自修就完了,而是要有君子的担当。因此「言」之后说的,应当是君子的「行」。
另一方面,前边的文字,从天地二极到「爻」,主题都是「易」,「道」、「善」、「性」便是完整的「易」的发展史,因此,接下来的内容应该首尾呼应,就是回归天地二极与「易」。
这两种判断都有一定的依据和理由,不好简单的肯定或者否定,所以需要逐一分析甄别。
有趣的是,如果后边的内容是君子的「行」,今本和帛书的内容就都能够成立,都没有明显的不搭。
以今本为例,君子在少说话的同时,「显诸仁,藏诸用」,就是行为举止表现仁爱,而隐藏自己的能力与目的,至于不与谁「同忧」,「圣人」并没有多大的不协调。因为「圣人作易」 本身就是「其有忧患乎?」。「君子」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不见得有「作易」的本事,说「不与圣人同忧」,是非不为也,实不能也,是一种客气。「古之遗言」应当有这份从容与幽默。
在帛书里面,不仅「圣者」的说法有点突兀,而且感觉好像确定文本的后人只认准了「仁」与「用」这两个字,很像是后补的水平有限,勉强凑成读的通,以保持「仁」、「用」二字不再失落。类似于后人续补《红楼梦》始终是只有原著在闪烁光芒,瑕不掩瑜。其中「与众人同忧」,也说得通,也很好解释,但是缺了一点意思,压低了一些境界。好处是让人更坚信它们来自于「古之遗言」。
无论今本还是帛书,关于「君子」真正的「行」还是准确记录了下来,大的地方不出错。
「鼓万物」实际上是一种「教化」,也就是说「君子」采取的「身教」,目的是以此教化,引导万物。这个难度非常高。有以身作则,为人师表的意思,靠潜移默化,行移世易俗。光是想想,压历山大。
关于君子的「谨言慎行」,《系辞》自己的评语是「盛德大业至矣哉」。《系辞》上篇第七章的开头,首次引用了孔子的话,也与这个评语直接相关:「子曰﹕易其至矣乎﹗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
实际上,孔子是将「古之遗言」对于「君子」行为的评语,还给了「圣人」,说成「易」本身有这样的作用,「圣人」通过「易」来实现这样的效用。这与《系辞》的「不与圣人同忧」的表达相仿佛,是孔子的客气话,说明孔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已经具备了同样的从容与幽默。
「圣人」与「圣人」,或者「圣人」与「君子」的这种隔空对话,我们凡夫俗子只能景仰。但是从中也不难发现,《系辞》的文字与孔子的「子曰」,实际上是分别从「君子」之行和「易」的作用这两个不同的角度来解读这段话。换句话说,应该是孔子对于《系辞》这段话里面除了说明「君子」之行以外,同时也是对于「易」的作用的表述。
所以前边我们说的这段话的两个可能的对象,《系辞》兼而有之。也许又是一举多得,只是肉眼凡胎没有发现。
与此同时,孔子也有解释「德」与「业」的意图。孔子自诩「述而不作」,这里的做法就是通过「述」来还原「古之遗言」的「德」与「业」,哪怕后人整理成了文字,插进《系辞》文本,也非孔子创作,而是复述。
《系辞》里面的「德」与「业」是具有特定含义的两个专有名词,与现在的通俗意义有一定的区别。
为此我们需要回过头到《系辞》的开篇:
「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
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
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
因此,精确的翻译应该是「日新」是「德」,「广容」是「业」。
所谓「日新」,与《三字经》的「笱日新,日日新」差不多,指的是广义的学习。
但是「日新」最初的原始意义,并非学习,而是一种自然现象,就是「人」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古之遗言」所谓的「有亲则可久」,本义是「能够每天更新就可以存活很久」,是用「人」的客观情况来比喻自然的「易知则有亲」,就是说「一」这种存在的本质是不断的更新,无时无刻不在更新。
相对应的「易从则有功」,就是「二」这种结构的特征就是无限的包容,随着「一」的更新而无间的包容。《系辞》对此的定义,是「有功则可大」,就是「二」无间包容所以能够不间断的、持续的增大。
因此,《系辞》所谓的「德」就是「得」,能够每天都增加一点新的「知」,就是贤人的收获。
同理,无间的包容世间的所有存在,无所不容,才是「业」,才是贤人的功课与考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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