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地,天雷裂空。
林间泥路,细雨追人。
轰!
平地忽起一声惊雷,身后树林鸟飞叶落。在雨中奔走的赵兮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一吓,慌不择路,脚踩水坑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好险好险!这要是摔下去……”看着脚下黏糊糊的泥土地,赵兮辞长舒一口气,扭头瞪向天空,咒骂道,“吓唬谁呢!真是倒霉!”他目光顺着雨而下,望向漆黑一片的树林,脑海中浮现独眼男子孤独的背影。
想起他那凌厉的刀和绝情的话,赵兮辞心中一阵恼怒,“会武功了不起啊?哼!不教我?让雷劈死你!”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随着怒气渐渐消散,冷静带来的恐惧如同空中挥之不去的乌云笼罩在他心头。
他若真有意,我是不是早就死了?像那群黑衣人一样静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鲜血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然后死去……
雨水肆无忌惮地拍打着赵兮辞的脸,一旁阿启见他呆呆站着,伸手轻拉他衣袖,关切道,“怎……怎么了?”
“啊……没事……”赵兮辞一愣,返身继续前行。
“我们……我们现在要去哪?”阿启光脚踩着泥浆,紧跟在他身后。
“去……”赵兮辞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物,叹气道,“算了,先回家吧!至于拜师学剑嘛……见机行事。”
月下庭廊,寒刀映光。
“最后问一遍,你答不答应?”黑暗中,一男子手持长刀抵在赵明奢胸口,威胁道。
赵明奢眼泛红光没有回答,他躺倒在地,环视满院尸体,脸上表情痛苦不堪。
“你……”
不等男子开口催促,赵明奢霍然起身,以血肉之躯直面冰冷刀尖。
扑哧!
长刀穿透他的胸膛,赵明奢紧抓刀刃,目光死死盯着男子阴沉的脸,眼神悲伤而又愤怒,“你已杀了赵府那么多人,还差我一个吗?!要我屈从于二皇子,痴……痴心妄想!”
“哼!我可给过你生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男子踩住赵明奢的肩膀,轻提长刀。
锋利的刀刃割裂他的掌心,染血的刀身从他胸口一点一点抽离。
砰!
赵明奢七尺长躯犹如下锅的面条一般瘫软在地。
男子从腰间掏出一块貂皮,不紧不慢地擦拭刀面,抹去刃尖上的鲜血。待刀身干净后,他收刀入鞘,转身踏入黑暗。
“走。”
一声令下,数十道人影窜出黑暗,一行人迎着月光跃上屋脊,穿梭在风中,消失在云里。
“看,那就是我家!气派吧!”
街边角落,赵兮辞伏在墙边,指着街对面雕栏玉砌的赵府大门,示意道。
站在他身后的阿启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望着门楣上金光闪闪的楠木牌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爹可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你现在看到的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更壮观的在里头呢!来,跟我走!”赵兮辞左右顾盼,见四下无人,立刻转身朝阿启挥了挥手。
阿启心领神会,起身跟着赵兮辞跑向对街,躲到高墙下的梧桐树后。
“为……为什么不走那里?”阿启伸出手好奇地指着大门,“这……这里不是你家吗?”
“嘿嘿……”赵兮辞笑着拉下他的手臂,脸红道,“大晚上的,老陈他们都已经睡下了,这时候麻烦他们来开门,多不好呀……况且又不是只有大门一条路,还有其他路可以走……我们自己进去,不打搅他们!”
“好!”
“来!”赵兮辞单膝跪地,将手一合摆在阿启身前,“你先上去,我一个人能行,翻过墙顶,另一头会有树接你。”
阿启点点头,抬起脚踩在他手上,赵兮辞起身奋力一托,便将他整个人送上树。
“抓好了!自己小心点!”
“嗯!”
“切记!动作轻点,别惊扰了他们!”
“知……知道了!”
着阿启顺利翻过墙,赵兮辞搓了搓手,屈膝跃起抱住树干,一点点往上挪。7
“唉,真是累死我了……”好不容易爬到墙顶,赵兮辞抬起头,却见阿启呆坐在墙内大树上,月光映照着他的脸,他目视身下,表情凝重。
“你怎么不下去啊?”赵兮辞压低嗓子小声道。
阿启没有回头,而是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地面,慌张道,“血……血……”
“血?什么血?我家里怎么可能有……”
话音未落,一阵风带着血气拂过他的脸,赵兮辞眉头一皱,迅速撑起身,登上高墙。
院内,尸体满地,殷红的鲜血如同咒印一般印刻在每一个人身上。
在赵兮辞的脑海中,这里本是芳香四溢的美丽花园,可如今眼前的一切,却像极了恶臭满盈的停尸间。
“怎么会……这样……”
突如其来的变故仿佛一条带刺的长鞭抽打在赵兮辞身上,在他体内积蓄已久的疲惫苦闷受到感召喷涌而出,势如山洪倾泻,冲击着他脆弱的精神堤坝。
高墙上的赵兮辞摇摇欲坠,从肉体到灵魂,没有一处不在颤抖。他自幼家境富足,衣食无忧,年轻的心依靠父母为他编织的坚固甲胄惬意生活,然而就是这样一件坚不可摧的甲胄,在灾祸这把利剑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夜风虽轻,却足以吹垮一颗受伤的心,赵兮辞眼前一黑,猛然从高墙上摔下,若不是阿启手快拉住他衣袖一角,延缓了坠势,否则就凭他这以头抢地的姿势,免不了脑袋开花。
好在树下是花丛,不是青石板地面,赵兮辞摔在其上,不至于重伤。
“醒醒……醒醒……”阿启从树上跳下,轻推他肩膀,赵兮辞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躺着,任凭他摆弄。
“你……醒醒……”连续喊了几声,见赵兮辞没有反应,他便不再叫唤,转而站起,环顾左右。
冰冷的尸体封锁了庭院,满地的鲜血囚禁了去路,惊慌失措的阿启想逃离u。这里,却发现自己无从下脚。
哪里都有血,哪里都不干净。
他收回脚,蹲下身,抱紧双臂,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这十二年来,他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入睡,只不过今夜的风格外凉,他的心比往常还要空荡。
“我不许你去学剑!“”
“我偏要去!
赵兮辞负气而走,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爹!”他扭过头,只见一柄血红大刀横在赵明奢肩头。
“爹!”赵兮辞猛地睁开眼。
庭院内,万籁俱静,天空依旧蓝,阳光依旧灿烂,但梦终归是梦,逝者一去不复返。
他单手撑地坐起,望向四周,此刻阿启就靠在墙边仰头昏睡,他的面前,躺着一个赵兮辞再熟悉不过的人,李子。
赵兮辞爬到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十天前他俩还有说有笑,有打有闹,可十天后一个站着,另一个却是躺着。
“你不帮我,我就不带你去看戏!”
“好好!我帮你!”
回忆像一根针,刺进赵兮辞的心脏。
啪嗒,啪嗒,眼泪一滴一滴从他脸上滑落,掉在地上。
从小到大他最喜欢欺负的就是这个书童,他还记得五岁那年,这个书童第一次出现在赵府时的样子,一双眼睛明亮水灵,脸上神情好奇而又害怕,让人看了心生欢喜。也正是从那以后,二人形影不离,干啥都要一起,表面上虽把他当作书童使唤,但心里早已认他是兄弟。
“你……你没死?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未等赵兮辞回头,阿启便已贴上来抱住他,“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赵兮辞擦去眼角泪水,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呀。”
“别丢下阿启一个人
“不会……不会……”赵兮辞嘴上答应,心中却是苦涩至极,现在的自己何尝不是跟他一样,被命运丢下,孤苦伶仃。
“他……他是谁?”阿启指着地上李子的尸体问道。
“我兄弟。”说完,赵兮辞拉起阿启,朝大堂走去。
堂前庭廊,满目疮痍。
赵兮辞跪倒在地,对着身前一男一女连声磕头,“爹,娘,是孩儿不好,对不起你们……”
砰砰砰!
接连几声重响,赵兮辞前额一片鲜红。
一旁阿启见他如此,亦是俯身跪拜,依样画葫。
“明奢!”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声大喊。
赵兮辞一愣,转身望向大门。
砰砰砰!
又是一阵敲击,赵兮辞起身走到门边,抽出木栓。
“明奢!”
赵兮辞拉开大门,只见门前站着一位胖子。
“大……大伯?”
“是兮辞你呀,你的头怎么……”
不等胖子说完,赵兮辞猛地扑到他怀里,泣道,“大伯!”
“怎么……”胖子一边轻抚他的背,一边抬头望向府内,看着满园尸体,他深吸一口气,安慰道,“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好好休息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