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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专政是程家墩人,比我小四岁,六八年出生的。他的父亲自幼失去双亲,带着弟妹靠生产队救济长大的,自然没进过一天学校门。儿子出生时不知道怎么想起取了这么个有强烈时代烙印的名字。
虽说我们年纪相差不多,但对他一点也不了解。我出来打工后几乎就没见过他,也没听到他的什么消息,忘了村里有这样一个人似的。可见他是一个不被人看好或者说不被人看重的人,如一滴水夹在生活的滔滔洪流中,无声无色。
同在一个队里却不容易见面,难得一次的回家还是过年时候,走东走西的都在亲戚的圈子里。和他见过一次还是前几年,在上海的小镇上。当时我和几个朋友在街上打牌,聚精会神中,感觉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一扭头就见到他,模样还能和老早的印象有点重叠,只是胖了些且脸色黝黑。我问他怎么到华新来了?他说是高明带来的。
高明和我同行,一天看不见我们这些牌友就急得慌的人。
我问他现在做什么?他大大咧咧地说,做水电,混口饭吃。又说,以后有什么事情照顾一下,都是家门口的人。我就报了手机号码给他,让他存下来,多多联系。我仍坐着在打牌,一会就觉得手机拍打着大腿,一阵一阵的。我说,你打的电话?通了通了。他笑呵呵地从眼睛前移下手机,这时我才想起,他的眼睛一直没别人的明亮。
高明其实不是来看打牌的,他取了个东西就走,专政又拍了拍我的肩,转身跟在高明后面出门,像个仆人。
我的头很快转回来。外面阳光白花花的,太刺眼,来来去去的车辆从光的世界里快速划过。
那天晚上回家我存了他的手机号码,发觉微信也是这个号,顺势也就加了。这只是个礼貌,说心里话,我有点不相信,一个眼睛不怎么亮的人,能把复杂的线路理清楚,让灯管发亮。
去年正月临返回上海的前夕想起该带箱鸡蛋,问母亲,她说专政家有,他养的鸡喂的都是玉米,小麦,和人吃的差不多,蛋黄打出来和散养的鸡蛋分不出两样。我问,他不在外面做水电活了?母亲说,养鸡哦,在“北大地”搭了鸡棚,好大一大片呢。
“北大地”是生产队时期就开始叫的一块地名,挨着邻村的小村庄,是块“鸡牲地”。
这是我真没想到的,更没想到去年夏天,母亲打电话给我,说家里的电线不知道哪里坏了,灯不亮,电视也打不开。我接到电话,就着急,怕八十多岁的母亲摔跤。便本能地想起了专政,给他发了视频,他爽快的答应了,说马上过去看看,需要买什么再联系。当天他微信告诉我说是触保器坏了,花了几十元钱就修好了。
从那时起,他给我留下非常不错的印象。
六月份回家,我要买鸡蛋,不知不觉又聊到刘专政。母亲说,专政现在不得了,今年捉了八千只小鸡,还有二千只蛋鸡。母亲说八千只的时候,语气特别重,好像是说个天文数字般。我说那也够他们夫妻忙的。母亲说,是的,夫妻俩都能干,肯吃苦,去年买了给人家犁地的拖拉机,还有个加工厂呢,几个队里收的玉米,小麦都去他那里加工。
听了母亲唠唠叨叨的介绍,我忍不住想去探个究竟。
养鸡场在村庄后面,沿北埂之渠走几十米的小路,就看到有石子铺就的路面,拐过去两百米的距离就到了。
我没看到专政。眼前是三个高高的鸡棚:下面砌了一米高的砖墙,安着通风换气的窗户,砖墙上方等距离的金属支架,蒙着透明的塑料薄膜,像一个个时空隧道。大棚的北面是浓密葱郁的玉米地,地面上杂草早被母鸡啄叼干净,它们的利爪刨向泥土里。
一个正在忙碌的女人见我站在场地上四处张望,竖起身子问我有什么事?我忙说,是来买鸡蛋的,并报上了名字。原来她就是专政老婆,一个队里的人见面竟不认识,似乎有点难为情。她说专政送鸡蛋到街上饭店里去了,等他回来就让他送到你妈家去。还客气的叫我进去坐一会,我谢过。
独自走在石子路上,我竟然有些感慨:大路虽然平坦,选择上道的人多了难免拥挤,难免磕磕碰碰;一个人踩出的路虽然艰辛,但也自由自在,更有搏击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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