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投稿“对话小说”和“七大主题征文S2”
我亲手毁了自己的幸福
电话响了,是罗伯特。他打来一定是在问,我去取了他的电脑没有。电脑我已经取回来,就放在我面前。
“喂,老婆,我的电脑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
“师傅有没有说是什么问题,为什么忽然黑屏了?”
“没有,什么都没说。就说修好了。”
“那就好。早晨的会开得很顺利,我真希望你也来参加。我一直认为你比我厉害,眼光好,分析精准,在我们没有人看好这家初创公司时,你就一直推荐我要慎重考虑,因为你觉得潜力大,值得投。这不,听了你的建议,我同董事局其他董事,又多做了一些功课,给了初创团队一些机会,今天的会开完,我们基本意见一致,应该会投这家初创公司。你说得对,生物行业是朝阳行业,他们整个团队年轻,有活力,有冲劲,理念也很超前,应该可以走得很远。我们现在以天使投资出现,即使到一轮二轮,也会赚钱了。老婆,我真服你!要不是你甘心在家里做全职家庭主妇,我觉得你的才华在我之上。”
罗伯特还沉浸在早上开完会的兴奋之中,完全忘记了,当初是他叫我不要再在公司担任任何日常管理职务,安心地做一个全职妈妈,家庭妇女。 说真的,我不甘心。
“老公,我想问一下,我们家的银行户口开在哪里?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罗伯特声音一下冷下来,“怎么了老婆?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我们共同账户上没钱了吗?你最近要花钱吗?”
“是啊,真真上国际学校的学费要交,你的人寿保险马上要续保了,年度费用也蛮高的,但是也不能现在断掉啊,断掉的话,之前交的,都全白费了。我昨天看了看共同账户,里面只有一万元了,这怎么够啊?直到昨天,我才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除了我们的共同账户,你的其他银行账号是什么?在哪个银行?里面到底有多少钱?这好奇怪啊。万一你出个啥事,我一定是要借钱过日了,因为我都不知道你的钱,或者说,我们的钱,到底放在哪里?”
我是一个马大哈,没有任何心眼,从来都是临到没有钱了,才会想起去问罗伯特要钱。而他,从来都是问我,要多少钱。我一般都会算清楚当时需要多少钱,用来做什么的,一清二楚地告诉罗伯特,他了解后,往我们的账号里转相等数量的钱。偶然呢,也会多打一点。自从我辞职在家做全职家庭妇女后,收入除了当年炒股赚来的钱外,其余的都是靠罗伯特转进共同账户,但是仔细想想,我还是罗伯特公司的董事长呢。好像一点都不懂事。
说来别人一定不相信,作为一个风险投资公司的联合创始人,我居然不知道自己家里有多少钱,钱在哪里。
“老婆,你想多了。你要知道我的银行账号,可以啊,打给我秘书詹妮弗,她知道所有信息。她可以帮你取钱。” 我已经听出了罗伯特电话声音里的不高兴。
听着我蛮生气的,“什么?账户老婆不知道,居然要问秘书。这什么秘书啊?”
“老婆,别生气呢。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我们还分彼此吗?我看你也不善于理财,就把钱投去基金了。这不就是,不想增加你的负担吗?你有兴趣的话,改天你上公司来,我一一展示给你看,好不好?”罗伯特总能说服我,总让我觉得他有多在乎我。哦,对了,这是在今天之前。一会我要继续问他问题,恐怕他不会这么好脾气了。
其实呢,我一向特别地节俭,从来不买什么名牌,衣服都是换季减价买二三折的。作为一个家里在北上广深港都拥有大平层豪华公寓的我来说,居然没有一个钻石戒指,没有一个像样的名表,没有任何一个大牌的手袋,虽然我常常帮罗伯特买BOSS 的西装,阿玛尼的衣服和爱马仕的皮鞋皮带。他是全身上下名牌闪闪。同他一起逛街,我像极了有钱人家的佣人。因为从不保养,年轻时仅有的姿色早已被岁月磨平,镜子中的我,脸色蜡黄,皮肤粗燥,唇色惨白,一个马尾随意地扎着,常常一身运动衣就出门。
很奇怪的是,我居然从来没有感受违和感,从来没有危机感。虽然罗伯特看着玉树临风,潇洒不凡,年纪越大,越发显得气宇轩昂。我走在他身旁,居然没有半点担心。他总是“老婆长,老婆短”,“想你,爱你,亲你”挂嘴边。给足了我安全感,让我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有可能变心,唯有罗伯特不会。
想当年,罗伯特追了我八年,我才答应做他女友。后来他大学毕业后,放弃国营单位铁饭碗,到南方来找我,即使没有户口也要跟我在一起,大学毕业就迫不及待地求婚。我也是稀里糊涂地答应嫁给他,一个既没有户口,也没有正式工作,更没有钱,什么都没有的三无男子,可能是他的痴心打动了我,也可能是他的口才吧。他是一个精通心理学,非常善于说服别人的人。这个能力我始终是很钦佩的,就像他演戏的能力,堪称影帝级的。
“罗伯特,请你老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我决定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老婆,你今天是怎么了?刚才又问我要银行账号,这会又说我不爱你了,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吧?尽说傻话。别胡思乱想。我怎么会不爱你?我怎么会不要你?当年我追了八年才把你追到,我怎么会轻易放弃我们的感情?”
真是亏他说得出口,我心里长叹一口气。
如果我接下去问他,他电脑里和陌生年轻女子的亲密合照,他该不会说是别人合成的假照片吧?
“真的吗罗伯特?你还爱我吗?你心里还有我和真真吗?”我觉得自己就是多余,这样问他有什么意义?要分手就痛快地分手。如果不想分手,就假装今天早上没有看过那些亲密的合影,那些甜得腻出来的卿卿我我的邮件,以及那些黄色的手机短信截图。
我一边问,一边有点发抖,全身泛冷。
“当然了!你和真真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两个人,无人能比。你要想听,我每天都对你说,好不好?现在告诉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奇奇怪怪的。”
罗伯特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头了。他毕竟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们认识超过二十五年。他熟悉我的一切脾气和语气。他一定知道,我知道了些什么。但是,在不确定我知道了些什么事情之前,他是不会轻易露馅的。
“罗伯特,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信了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半分,我对你,对真真,对这个家,付出了我全部的青春,心血和爱。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可是,你呢?是不是我已经变老了,变丑了,变得没有吸引力了?我以为你会爱我一辈子。”
我拼命压制了颤抖的声音,颤抖的拿着电话的手,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说话,不同他吵,不要做一个怨妇。即使心里有一千个怨妇的声音。
“老婆,你疯了吗?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了?我做了什么?你还是你,那个在我心里最美的女人,从来没有变过。你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
“你什么都别说了。我已经打给小甜心了,哦,对了,你的小甜心。她告诉我,你爱的人是她,不是我。你们开始了很久了,一起去过香港迪斯尼,东京购物,就差没同她回家见父母了。还有,你买给她的那个三克拉的钻戒,我也看到了。很大,很美,差点亮瞎我的眼睛。你知道吗?我经过珠宝店那么多次,看着一个一克拉的钻戒都一年了,也没舍得买。香奈儿的包包,我看她的照片里,不同款式就有三个。我呢?我一个也没有!你说,你有多爱我?你说啊!”
我开始咆哮,开始哭泣,开始不再抑制自己。
“你,你这个疯子!你居然打给甜心了!你有病啊!你为什么要打给她?她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需要人去保护。你,你居然打给她,去伤害她!我,我绝不原谅你!”罗伯特歇斯底里地在电话里大叫起来。 “疯子,你这个疯婆子!”
我想,罗伯特骂我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戳穿了他的谎言,让他无地自容。也是,那个甜心是多么的孤立无助,她只是错爱了一个已婚男人,那么的可怜,需要他去保护。
照片上看,甜心最多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好年华,笑颜如花,回头百媚生,一脸的娇憨可爱,比我这个年过四十的半老徐娘,楚楚动人得多。但是老娘也是从年轻走过来的啊。没有那么多的艰苦打拼,哪来今天罗伯特的光鲜挺拔?我同罗伯特刚结婚的时候,我,罗伯特,罗伯特妈妈,我们三个人,就住着不到五十平方的一个老破公寓里,没有隐私不说,我宁可委屈自己,也从来没有委屈过罗妈妈。照顾她比亲妈还好。在那个年轻得皮肤白皙透亮的岁月里,我和罗伯特一心只想着,多挣点钱,可以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可以住得舒服点。那时的我们,都是没日没夜地加班,到处打听哪有发财机会,我哪有什么心思对镜贴花黄?更别提能分得清蔻驰和古奇的区别。香奈儿那更是画报上显示潮流和代表高价的标志,与我的世界永不交集。
“罗伯特,你不要对我大喊大叫,这样很没礼貌。你既然不爱我了,就不要困在这个家庭里。何苦还要假惺惺地表演呢?这样不累吗?”
我一边说,一边哭,一边痛心。
“你,你毁了我的幸福!你毁了我的人生!”罗伯特继续咆哮着。我没想到罗伯特居然还有脸这样说,真不知厚颜无耻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罗伯特,你这个骗子,拜托你搞搞清楚,是谁毁了谁?你不要我和真真,却说我毁了你和小甜心的幸福吗?”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我气得全身发抖,哇哇大哭起来。
“你居然偷看我的电脑,这是侵犯我的隐私!你凭什么这么做?然后,你这个疯婆子,居然打电话给甜心,她是多么的无辜,多么的可怜,你居然去骚扰她!我不原谅你!”
这强盗耍起横来,是纯属胡搅蛮缠的,而且还恶心到可以正义凛然地,站在道德的高度去指责别人,说别人道德有问题。
忽然间,我居然对罗伯特恨不起来,反而觉得他很可怜,很可悲。实在太可笑了,一个出轨的男人,居然振振有词地去责备受害的妻子道德有问题,只因为妻子打电话去给外遇小三问他们之间的事情。如果罗伯特不是用情太深,就是精虫上脑,烧坏了脑子,无可救药。
“罗伯特我告诉你,我没有用过一个脏话去骂你的甜心,因为我不想脏了自己的嘴。现在也不想骂你,因为骂一句,我恨一句,吐血一句,不值得。如果你这么爱甜心,我们分开吧。真真归我,你呢,就去过你想要的自由生活。”
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靠着墙,眼泪不停地流,一点出息都没有。无声地哭,很不过瘾,一点都没能抒发出委屈,郁闷与无助的情绪。我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想把25年的情义都哭没为止。嚎啕大哭的阵势,把自己开门进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吓坏了。
“太太,你还好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没事,没事,就是我刚刚,同我老公分手了,心里憋得慌,要哭一哭,不然会得癌症的。” 我一边大哭,一边回答她。
阿姨来做卫生多年,已经熟悉我们家,不敢多说什么,就说,“哭吧,哭吧,如果哭出来会好受些,那就哭吧。诺,纸巾在这。“她递过来一盒纸巾。
我一边哭,一边看着眼前的电脑,这个早上刚拿回来的他的电脑,居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该死,为什么要好奇地打开这个电脑呢?为什么要去看他的相册呢?如果不是这样,我不就还是那个,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罗伯特太太吗?现在容我想想,是不是我自己毁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这真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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