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做不到时刻被阳光温柔以待,那便只好委身于黑暗,等待那代替阳光存在的东西出现的那一刻,伺机而动,然后,永远地拥有它。——【题记】
(第一章)
高二的时候,父母离婚,夏泱心灰意冷,从此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遇见陈越,是她始料未及的。
那个冬天并不是很温暖,放学路上被一个小混混拦住去路,她表现得却很平静。
因为,她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了。
将身上所有的钱全部拿出来,甚至当那只手攀上她的衣领时,她也只是皱了皱眉,依旧无动于衷。
她望着巷子的外面想,没有人会在乎的,对吧?
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在乎,这样就行了。
她闭上眼,然后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赵滨。”
摸着她脸的黄毛混混被吓了一跳,气急败坏地回头骂:“卧槽喊什么喊?!陈越你要死啊!!”
“不是要单挑么,就今天吧。”站在巷口逆着光的男生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说道。
“去你丫的!老子现在没空!”黄毛混混恶狠狠地吼。
“我有空。”
“艹!你丫还想英雄救美是吧,好呀,老子满足你!走走走,找个地儿我非得把你打得跪下叫爸爸为止!”
男生转头就走了,看都没看夏泱一眼。
黄毛混混也迅速跟了上去,夏泱靠着墙愣了好一会儿,她的一只手臂挡在眼睛上,突然就笑了。
两分钟后,夏泱捡起掉在地上的钱,面无表情地走出了那个巷子。
脸上陡然一凉,她驻足仰望,细雪纷飞,满天银霜。
那是初冬的第一场雪。
(第二章)
高三,陈越中途转来夏泱所在的班级,成绩优异,并被班主任委以重任。
那一年,夏泱十八岁,陈越十九岁。他们之间依旧没有任何交集。
临近高考,全班举行了一次登山活动,她和作为班长的陈越分在了一组。
她没有人组队,是因为没有朋友。
陈越没有人组队,是因为太过优秀。
所以说缘分总是很奇妙。
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夏泱望着他的背影,他和她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三步之内,不远也不近,既不显得亲密,也不会太过疏离。
一如他这个人,你明知他就站在那里,可无论如何也靠不过去,触碰不得。
登上山顶后,每个小队自由休息。
昨天母亲发酒疯,夏泱整晚没有睡觉,困意袭来,她坐在梧桐树下昏昏欲睡,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醒来后,夕阳鲜红,林间倦鸟归巢,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她扯扯嘴角,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走到山顶上,举目望去,脚下是这个城市的全景图,繁杂脉络,相应交错,连接着她的生命,和很多人的生命。
她想伸一个懒腰,手臂却突然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向后拉去,下一刻翻天覆地,她被一脸惊慌仍未退去的陈越按在草坪上。
“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样很危险?!掉下去会死人的!!”他怒不可遏地质问道。
夏泱愣住了,面露惊愕。
无言的对视过后,陈越找回了理智,他放开夏泱的肩膀站起来,双手捂着脸闷声闷气道:“抱歉。”
夏泱起身,摇摇头,没说话。
“走吧,天快黑了。”说完,陈越便转身向山下走去。
夏泱听话地跟在他身后,夕阳横斜,少年的身影被拉得老长,而她的目光却渐渐柔和下来,终于,露出了一个笑。
至少,还有个人,没有把她弄丢。
(第三章)
冥冥之中,夏泱和陈越产生了交集,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唯一的秘密。
夏泱时常会想,他还记不记得在一个冬天,曾经无意间救过的一个女生呢?虽然那个女生并不需要人来救。
可这份人情却一直在她的心里,永远不会忘。
大学里,夏泱结识程薇。
程薇是一个自由奔放的女子,容貌出挑,美丽迷人。
夏泱从来没有想过程薇会选择她做朋友,她问为什么,程薇只是微笑地看着她,然后凑近她的耳边说:“因为我喜欢你呀,我们是一样的人。”
夏泱不明所以,却看出了那笑容并没有抵达眼底。
“你很缺钱?”洗完澡出来,程薇玉体横陈地躺在床上问道。
“嗯。”夏泱点点头,继续擦头发。
“我朋友给我介绍个活,安全,价钱高,服务周到,敢接么?”
夏泱停下动作,黑色的瞳仁恒古无波地看着她。
“你母亲借了高利贷,再不还钱,不光她会死,你也会被卖掉吧?”程薇轻描淡写道:“我和你朋友一场,自然也不愿见你落到那种下场,你若愿意就愿意,若不愿意,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夏泱:“什么时候?”
“……”程薇笑了,“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第二天下午,程薇所谓的电话便打了过来。挂上电话后,夏泱认真地洗了一个澡。
七点左右,夏泱来到程薇所在的包厢。
包厢里没有外人,程薇看起来已经醉了,她搂抱着夏泱的腰身不肯送手,脸庞被暧昧的灯色熏染得明艳动人,“夏泱,你来了,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来,我们接着喝,干杯~”
夏泱无奈,只好举杯子跟她碰了一下,仰起脖子,将杯中的饮料一干而尽。
程薇的手指探上她脖子的线条,轻快地抚摸着,红唇一张一合:“夏泱,你真……干净,不过没关系,嘿嘿……马上、马上就脏了……”
“你喝醉了。”夏泱叙述道,拿下她不安分的手掌。
“嗯呐,我喝醉了呢,嘿嘿……”程薇趁夏泱一个不注意,便将她压在身下,眉眼飞扬,笑得花枝乱颤,“要乖,要听话哦,嘻嘻,我最喜欢夏泱了,甚至有时候,还会忍不住嫉妒呢,因为从第一眼看见夏泱的时候,我就知道啦,夏泱和我会是同一种人呢……早晚。”
夏泱不置可否,意识开始昏沉。
“毕竟,夏泱是这么的、诱人啊……”
一分钟后,夏泱彻底失去意识。
三个月后,夏泱还清了母亲借的所有高利贷,并把她送进了戒毒中心。
“啧啧~”程薇搭上她的肩膀打趣道:“早就该这样做了,亲爱的,现在你自由了,开心吗?”
“说实话,开心。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很多,但是……为了这一刻,终究是值得的。”夏泱看向程薇,时隔多年,缓慢而幸福地笑了。
程薇怔住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夏泱的笑颜,突然就觉得十分刺眼。
哈!怎么办?好想……毁了她啊……
(第四章)
程薇二十一岁的生日聚会上,夏泱意外与陈越重逢。
时隔三年。
清冷得过于禁欲的五官,白色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一颗纽扣,背靠沙发,双腿交叠,浑然天成的魅力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的眼眸与夏泱看过去的目光撞上,继而落在夏泱身旁的程薇身上,微微点头示意。
最差莫如是,他不再记得她了。
在程薇简单地介绍过后,人们便开始了今晚的狂欢。
程薇的朋友,夏泱并不认识,此刻她坐在许久未见的陈越的身边,万千思绪在心中一并涌上来,最后却瓦解于那人的一句平淡问候。
“好久不见,夏泱。”他便是这般说道,如此平淡,如此……熟稔。
夏泱笑了,突然就很想抱抱他,可是她忍住了,同样淡然道:“陈越,别来无恙。”
那样平淡,那样想念。
“过得好吗?”他又问。
“挺好的。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呢。”夏泱温柔地笑着,眼底的光芒细碎闪耀,仿佛蕴藏了一潭星海汪洋。
“……我也是。”喧嚣的空间里,朦胧的灯光下,在无人发现的地方,年轻男子的耳尖开始不可抑制地烫起来。
那样灼热,那样滚烫,这种危险的感觉几乎要一路蔓延到他的心底,烈火燎原,所过之处红莲肆虐,令他的左心房突然之间悸动不已。
那夜半梦半醒时分,夏泱接到一个未知来电。
电话里男人干净而富有磁力的声音轻缓地诉说着自己的来意——夏泱,我们在一起吧!
夏泱猛地惊醒,大脑呈现出一片空白的状态,身体却率先给出了答案:好!
末了,电话里的男人轻笑,说自己的名字叫陈越。
夏泱也笑:我知道。
挂上电话,一夜好眠。
第二天,高级餐厅。
“泱泱,你来了,快过来坐。”中年男人笑着招手道,他的身边还坐着一名气质温婉的美妇。
“你们好。”夏泱在鞠了一躬后坐下,礼貌而疏离地问道:“找我有事吗?”
“泱泱,我和你陈阿姨刚度完蜜月回来,我听说,你把那个女人送进了戒毒中心……唉,早该如此了!泱泱,爸爸很担心你,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不如搬过来和我还有你陈阿姨一起住吧?”男人委婉地劝说道,一脸幸福地握住了身旁美妇的手。
“初次见面,夏泱,你好。如你所见,我爱你的父亲,所以我尊重他的所有意见。”美妇微笑道,回应着男人的动作。
他们四目相对,甜情蜜意。唯独夏泱是个局外人。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现在过得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泱泱……”男人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
“您不用有任何愧疚,这毕竟是您梦寐以求的生活啊,如今求到了,就好好珍惜和享受吧!我和母亲,都是您的过去式了,不劳您惦记。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夏泱起身,礼貌道:“祝二位用餐愉快!”
然后,转身离开。
美妇注视着夏泱离去的身影,安抚性地拍了拍男人的手背。
男人摇头苦笑:“泱泱这孩子,像她妈……都太倔啊!”
“年轻人嘛,好了好了,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嗯。对了,这么晚了,怎么小越还没来?”
“他呀,看这个时间应该是不会来了,算了,不等他了,我们吃吧。”
“……也好。”
(第五章)
夏泱走在大街上,夏至已至,梅雨纷纷。
她想她早应该习惯了,毕竟父母已经离婚那么多年,每个人都应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她的父亲找到了今生唯一的伴侣,她的母亲已经被她送进戒毒中心,以后再也不用忍受没日没夜的追债和不堪入耳的毒骂,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可释怀的呢?
她停下步伐,凝望对面马路上撑着伞的男子,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软。
是啊,上天又让她遇见了他,所以,还有什么是不可以释怀的呢?
红灯灭,绿灯亮。
她迈动步子向前走去,人来人往,擦肩而过,唯有他站在原地,仿佛只为等她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
“你在等谁?”
“等我所等之人。”
“等到了吗?”
“现在等到了。”
“那我们走吧。”
“好。”
程薇在得知她和陈越的关系后笑得十分开怀,当天晚上便潜入她的房间,光明正大地爬上了她的床。
两人面对面躺着,在程薇软磨硬泡的追问下,夏泱开始讲述她和陈越的初见。
讲完后,夏泱有些无奈地道:“我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的女孩,因为担心受到伤害,所以错过了很多机会。父母离婚的时候我选择沉默,错过一个完整的家庭;母亲吸毒的时候我选择沉默,错过一份触手可得的母爱;喜欢的男孩面对面站在我的面前时,我选择沉默,差点就错过那份救赎。”
“程薇,我不想再继续沉默下去了,纵然有时候沉默象征着保护,可我却不能永远被动地原地踏步。现在,我喜欢的男孩就在我的眼前,我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我没有理由无动于衷。“
程薇眸色几许深暗明灭,下一刻她没有任何预兆地翻身将夏泱压在身下,双手撑在夏泱头顶的被褥上,笑容可掬:“他有碰过你吗?”
“什么?”夏泱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六章)
“我说,陈越他啊,碰过你这里吗?”程薇的指尖滑过夏泱的唇畔,脖颈,锁骨,仍未停止,“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统统都喜欢吗?”
夏泱沉默地看着她。
“呵~”程薇轻笑,娇嗔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啦好啦,我不过就是问问,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可是会害羞的哦~”
“没有,没有碰过。”夏泱妥协。
闻言程薇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不过她却没再问了。
两人仍保持着一上一下的动作,四目相对,程薇多情的眼睛竟令夏泱产生了一种温柔宠溺的错觉,她听见对方的心脏蓬勃而有力地跳动着,她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深不见底……
夏泱推开她,淡淡地收回目光,“我困了,睡吧,晚安。”
说完她便转了个身背对程薇,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月圆星疏,长夜未央。
几缕月光穿过窗户的缝隙倾洒在夏泱黑色的长发上,月色皎洁,散发着朦胧若幻的美好。
程薇注视着夏泱裸露在外的洁白脖颈,很久很久。
她的脸庞隐匿在黑暗中,眼珠黑得发沉,发亮,仿佛早已与黑夜融为一体,眼睛里全是眼前这个女子的存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可入她的眼。
“晚安。”她悄声低喃,手掌敷上心脏的位置,语调极尽缱绻。
夏季是炎热的,漫长的,绚烂交织的光影透过头顶那鲜绿色的枝繁叶茂的间隙传下来,蝉鸣不绝,万物盎然,生机无处不在。
山川,大地,飞禽,走兽,四季更迭,改朝换代,世间万物被太阳温柔以待,太阳象征着温暖,象征着生机,象征着无与伦比的存在,可同时,它也象征着毁灭。
夏泱生于夏季,却并不喜欢夏季。
程薇伸手去触摸那一缕遗落的日光,歪着头问为什么?
夏泱只是摸摸她的头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阳光普照万物,可黑夜总会降临。”
既然做不到时刻被阳光温柔以待,那便只好委身于黑暗,等待那代替阳光存在的东西出现的那一刻,伺机而动,然后,永远地拥有它。
(第七章)
赵滨死在程薇生日的那天。
那一晚,两人喝得烂醉如泥,在马路上发生了争执,一辆疾驰的货车来不及踩下油门,赵滨的生命便永远地停留在了十八岁。
赵滨横死,死前把他的心脏和眼睛捐给了需要治疗的程薇,于是,程薇便代替赵滨来到了夏泱的身边。
程薇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同时也是赵滨的十八岁祭日,陈越每年都会来参加祭日,而在这一年,他遇见了夏泱。
程薇在角落里望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嘴角逐渐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宛如萦绕在心头多时的魔鬼不辞辛劳,终于等到了最鲜嫩可口的那一个猎物。
赵滨和程薇是青梅竹马,同时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哥们。
高二那年,赵滨神经兮兮地跟程薇分享了一个秘密,他说,他看上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了!
程薇作为赵滨的好兄弟,忽觉责任重大,于是下课铃声一响她便跑到隔壁班的后窗把关去了。
干净,寡言,被孤立,是她最初对夏泱的第一印象。
然后,再瞅瞅自己兄弟的这一头黄毛,这身无处不在的地痞流氓的气质,撇撇嘴,觉得没戏。
“干嘛?说话啊你,觉得怎么样?快说快说!”赵滨可劲地催她。
程薇倒也爽快:“甭想了,准没戏!”
赵滨急了:“为啥啊?她可比你们那帮老娘们顺眼多了,哦,我知道了,你在嫉妒……”
程薇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说,你就没点自觉吗?”
“我怎么了?”
“哈!你们压根儿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好呗,我的哥哎!”
十八岁的赵滨适当地沉默了。
最怕空气突然尴尬,程薇只好扯开话题道:“我不明白,依你的眼光,怎么会看上她?或者换句话说,她实在是太平凡了。”
赵滨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你说错了。那天我在操场上打篮球,飞出界的篮球落在她的脚边,她捡起来递给我,你知道吗?我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看见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的眼睛里有星星,有银河,深邃而惊艳,可是它又是空洞的,我在里面迷了路。至少对我而言,她并不平凡。”
“咦~~~”程薇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肉麻死了!”
赵滨头一次红着脸走开了。
那天下午放学,程薇和赵滨打赌,赌约是把人堵了当场告白,赌注是谁输谁就在对方生日那天喝成狗。
至于后来,陈越的出现使赵滨输了个底朝天。赵滨认输,赌气地在程薇生日那天喝成狗。
归根结底,这场赌局,不外乎是由夏泱这个名字而展开的。
他们都是疯狂的赌徒,赵滨输了一条命,赌夏泱眼中的另一个世界。
而她程薇,至今仍在路上。
(第八章)
某日,夏泱满脸泪水地从床上醒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陈越难掩关切地问。
任男人动作轻柔地给自己擦去泪水,夏泱看着他:“我不知道。”
“好啦好啦,没关系的,放心,我在。”男人拥她入怀,抚摸着她的头顶安慰道:“不要怕,我在。”
“嗯……你下班了?”
“你忘了,今天是周末啊。”
“是哦。”
“呵~”男人发出一声轻笑,很明显这个答案取悦了他,“难道睡迷糊了?那可不行啊,我还要带你回家呢。”
“!”夏泱脑中那一点翻涌上来的睡意瞬间退个干干净净,干巴巴地重复道:“带我,回家?”
“嗯,我妈还有……我爸,”陈越不自在地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他们都想见见你,就是简单地吃顿饭而已,再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对吧?”
夏泱失笑,手指戳着他的胸口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拿你怎样?嗯?”
“你现在才察觉到吗?”陈越反问,然而令他出乎意料的是,他话音刚落,夏泱便一个翻身跨坐在他的身上了。
上方的女人一手领着他的领带,一手俯身勾起他的下巴,微微露出的笑容充斥着令人心悸的挑逗和魅惑,只见她垂着眼睛叙述道:“你让我兴奋了。”
陈越一愣,一种奇异的感觉顷刻间席卷了他的全身,然后他既无奈又宠溺地笑了,“听话,别忘了我也是个男人,再这样下去,我受不了的。”
夏泱眨眨眼睛,想了想,又躺回了他的身边。
陈越在她额上落下深深的一吻,解释道:“你是我心里珍重的人,自然,我也想给你最好的,等结了婚,我随你怎么处置都行。”
夏泱眼眸倏地一暗,埋首在他的脖间,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陈越没发觉她的异样,他望向落地窗外,橘红色的残阳染红了西方的半边天际,残阳似血,整片天空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切。
一如那一天山顶之上的落日余晖。
“还记得高三那年全班组织的登山活动吗?”陈越忽然问道。
“记得。”
“我回去时看见你一个人站在山顶上,我以为你要跳下去,当时身体就先理智一步冲了出去。”旧事重提,陈越如实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情,“面对那似曾相识的一幕,我很害怕。”
夏泱眉眼渐渐柔和下来,“谢谢你救了我,我一直记得。”
“……其实,我还有个妹妹,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当然,如果还在世的话,她一定会是一个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因为身体的缘故,她每周要接受一次治疗,治疗完会笑着安慰我们,一直很坚强。”
“可是十五岁那年,她跳楼了……当着我的面,满脸泪水地说对不起,她撑不下去了……之后父母就离婚了,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认为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曾一度厌弃自己到无法自拔……啊,不过幸好,都过去了。”
男人回神,疲倦地揉着眉心,“夏泱,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知道。”
男人手上一顿,良久,低声恳求道:“尽量别走。”
“好。”
(第九章)
陈越待她极好,温柔细致,有求必应,恐怕这辈子,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这般待她了。
他工作的时候,她便从身后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背膀,耳朵听着他指尖敲打键盘的声响,时不时说会儿话。
这样静谧舒闲的时光于她无疑是天大的恩赐,不止一次地会让她在幸福中产生错觉,生怕哪天梦醒时分,曲终人散,回首惊觉南柯一梦。
两人交往的第二年,夏泱毕业那天,陈越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家。
夏泱精心准备了两份礼物,分别是送给陈越的父亲和母亲的,可是当她终于见到陈父和陈母时,她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所谓命运二字,多年来兜兜转转,神出鬼没,着实夏泱猝不及防。
她看着尚不知情的陈越,满眼悲伤,然后她便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陈越,我应该叫你什么呢?这位是我母亲的前夫,这位是我生身父亲的新太太,所以,我该叫你什么呢?素未蒙面的哥哥?还是……我的准新郎?”
陈越愣在原地,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完全一副受惊了的模样。
夏泱顿时心疼不已,最后抱了抱他,在他耳边道别:“陈越,再见。”
“别走!”陈越下意识地拽住她的袖口低声吼出。
夏泱没有回答,他便又换了一个类似于商量的口吻再次道:“能不能别走?”
“不能。”她这样答。
她转身离开,背影决然,仿佛百毒不侵。
他沉默不语,指间空荡,宛如永失所爱。
年少轻狂的我们都有过肆无忌惮,不顾一切去贪恋一个人的温暖。多年以后,繁华归于平静,爱情溶于平淡,时光凝聚成冰,封住我一颗冰冷刺骨的心愿,石沉大海。
我转身释然,你终于不见。
当天下午,夏泱便从两人租的公寓里搬了出来,程薇开着红色的跑车弧线潇洒地停在了她的面前,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从车窗后探出来,挑眉一笑:“上车!”
夏泱为之动容,打趣道:“怎么,想包养我?”
程薇装模作样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摸着下巴附和道:“不错,一句话,跟不跟我吧?”
夏泱笑:“跟。”
此后,夏泱便住在了程薇那里。
(第十章)
秋天过后,陈越决定离开这个地方。
出国的前一天,他把夏泱约了出来。
几个月不见,他浑身上下的气质沉淀了许多,面容少了几分冷色,多了几分憔悴。
“好久不见,夏泱。”他如此这般问候道,语气平淡,一如一年半之前的初见。
“陈越,别来无恙。”夏泱亦如此道,她望向窗外,隆冬大雪,灰暗茫茫。
“我要走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
“祝你好运。”
陈越好看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痛苦,他看了一眼夏泱,道:“我很抱歉,一直把你当成她的替身。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很多,尽管她是我的亲生妹妹,尽管她已经离开了人世,可我还是爱她,我忘不掉她。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擅自把你当作她才和你在一起,今天约你出来,只是想跟你亲口说一句: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把你当作是她。”
夏泱转过头来,神色淡然,“没关系,我不在乎。”
陈越一怔,随即目光复杂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也许是去年冬天吧,我记不清了。”
“你一直……这样,你们从来不是相同的人,她特别怕疼,爱吃甜的,心思脆弱而敏感,笑起来像个孩子。而你,我看不透你,夏泱。你在想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猜不到,不过以后也不需要猜到了。”他说着,忽然自嘲一笑。
夏泱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过这一次,她看过来的目光中却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怜悯。
他猛地攥起手掌,心脏蓦然疼痛地一缩,霎时间,这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感朝他铺天盖地地袭来,令他毫无防备,仿佛濒临窒息。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每一次的及时出现,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拥抱到太阳。”夏泱轻轻地笑了。
“什么太阳?”
“我的太阳,属于我的,唯一的。”
陈越瞳孔惊缩,心里骤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他双手颤栗,略带不安地询问道:“是谁?”
“你认识的。”夏泱支着下巴,毫不吝啬地念出了那个名字:“程、薇。”
恍惚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尘封三尺的冰面上,狰狞的裂记张牙舞爪,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而那个敲开冰面的人,站在正中央的位置,正冲他笑靥如花。
那一刻,陈越如坠冰窖。
夏泱再次看向窗外,窗外鹅毛大雪,纤尘不染,远处有一辆红色的跑车正在向这边驶来,于是她结束了这场谈话,眸间狡黠,歪头一笑,“有人来接我了,那么陈越,祝你一路顺风。依我个人而言,我是希望你不要再回来的,当然我更尊重你的决定,还有……记得替我保守秘密哦~”
夏泱起身离座,推开店门出去,风雪弥漫,冷风飕飕作响,红色跑车里的女子抽着烟在等她。
尘埃落定,世事俱歇,所幸,她没有把她弄丢。
“站着干嘛?大冷天的,快上车啊。”程薇催促道,随手摁灭了刚点燃的香烟。
夏泱眉眼弯弯:“好。”
(第十一章)
程薇永远不会知道,会有那么一个人如此奋不顾身地想要拥抱她,为此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程薇给夏泱带来的第一束光,是在高二那年被赵滨堵在巷子里的时候,眼看事情发展不对劲的程薇急忙抓过路过的陈越打断了赵滨接下来的举动。
她其实都偷偷看见了,穿着不伦不类的少女一脸抓狂,自以为藏得很隐蔽,殊不知早已经引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
当时她回想起来还笑了,于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便落地生根,抽枝发芽了。
升入大学后,程薇主动与她示好,短暂的欣喜过后,当她无意得知赵滨车祸身亡的消息,如此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程薇恨她间接害死了赵滨,却又不得不遵从赵滨的遗志守护在她的身边。于是在这两难之间,她下了一个决定——即亲手毁了她。在她被摧毁之前,她永远不可能真心接纳她的存在。
夏泱很配合她,即便被包养的那三个月,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不过她并不后悔,因为她知道,最终她所得到的,将远比失去的要多的多。无论是自由,还是眼前这个人。
她发自肺腑地感谢陈越的每一次及时出现,如果没有他,她就不算真正意义上地被毁掉了。
和陈越分手后,搬进程薇那里的第三天,夏泱深夜酗酒,她不停地喝,喝到凌晨胃出血被送进医院。
当她终于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她成功了。
身心一起,成功地,被毁掉了。
夜里,程薇抱着夏泱挤在狭窄的病床上,当她认为夏泱睡着后,贴着她的耳朵对她低声呢喃:“夏泱,从今天起,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我发誓,不会再把你送给别人了。晚安,我的羔羊~”
黑暗中,夏泱隐秘地笑了。
晚安,我此生唯一的太阳。
不介意的话,请和我一起行走在黑暗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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