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黎
我并非一口气将这本书读完,却在时隔良久后还记得前文的内容——这在其他作品中来看是从未有过的。
这本书给我的影响真的太大了。保罗所经历过的事情我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或者说是亲历,但是非常幸运的是,我是那个万分之一的幸存者。
保罗用文字给了我力量和启示,他的妻子则给我带来一种深思——我们总是以自己的视角去看世界,也只能用自己的视角去解释这个世界,但世界最真实的样子或许是我们离开之后、亲人们所看到的样子。
当我死去,我不会知道爱我的人向我的坟头撒了多少威士忌,也不会知道他们哭的声音能否用十二平均律总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会用他们的眼睛去适应没有我的世界,最真实的世界。
分享一些我所钟爱的书中的句子吧,感觉自己的语言太过苍白,没办法把内心都真实想法表述个明白。那就保罗和露西与读到这篇文章的人对话。
回归真实。
医生最主要的不是看病,而是看人。
但保罗提醒我:别忘了医生治疗的对象是人。除了对自然科学的涉猎,医生同时得具备深厚的同理心与人本主义价值。两个病人得了同样的脑肿瘤,病人性别、年龄一致,肿瘤生长位置和大小一样,病理形态一样,分期一样,从医学作为一门自然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两个病人完全相同,他们的治疗也应该完全一致,但他们就是不同的病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家庭,成长于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在各自的生命中扮演不同的角色,扛着不同的责任,因着不同的幸福而满足微笑,为了不同的悲伤而心痛流泪。他们打从根本就是不同的人,对生命有不同的期待,看重不同的价值。这是冰冷的医学仪器无法侦测判断的、只属于人的特质。医生除了看病,更重要的是“看人”。
曾经熟悉的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是怎样的无能为力?
我拿到了所有病人都必须戴的塑料手环,穿上熟悉的浅蓝色病号服,走过那些我都叫得出名字的护士,住进了一间病房——多年来,我在这里见过成百上千个病人。正是在这间病房里,我坐在病人身边,解释我最终的诊断和复杂的手术;正是在这间病房里,我祝贺病人痊愈,见证他们回归正常生活的幸福;正是在这间病房里,我宣布病人死亡。我曾在椅子上坐过,我曾在水槽里洗过手,我曾在通知板上写下过潦草的说明,我曾把日历翻到新的一页。甚至,在完全筋疲力尽时,我还曾经渴望过,可以躺在这床上好好睡一觉。
现在,我就躺在这床上,很清醒。
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护士在门口探进头来。
“医生马上就到。”
于是乎,我想象中的未来,就要实现的未来,那么多年奋斗即将迎来的人生巅峰,都随着这句话消失了。
个人认为,生与死的区别不在于有没有自主的呼吸,不在于是否“脑死亡”,而在于是否有尊严而又有思想地存在着。“我思故我在”,不思何以往?
思想不过就是大脑运转的产物。
这不是简单而蜿蜒的线条,是生命之花凋零的过程。
有一天,她在我公寓的沙发上,研究着心电图的那些波动起伏,经过冥思苦想后,她正确地指出了其中致命的心律不齐的状况。然后她忽然明白过来了,并在一瞬间流下了眼泪:从这张不知从何而来的“练习用”心电图可以看出,这位病人已经不在人世了。纸上这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不只是简单的线条,而是从心颤再到心跳停止的全过程,这些会让看懂的人心痛落泪。
腹腔的广泛转移,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好心疼
病人被重新缝合,手术取消。玛丽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心灵就不断被愧疚侵蚀,越来越深,痛苦不堪。玛丽冲出手术室,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我恰好出现在那里。
到底是努力维持生命还是有尊严的死亡?国人对死都是很避讳的,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但是死亡的的确确没办法避免,死到临头才去考虑免不了的会慌乱。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有尊严的死,而非仅仅是靠着机器续命。
我把一个病人紧急送往手术室,只来得及保住他的心跳,但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要通过管道进食,过上了自己决不接受的生活……我觉得这是比病人死亡更可怕的失败。衰退的机能、无意识的新陈代谢,虽然存在,但已经成为不可承受的重担,一般都要被送往某个机构,无法接受也不知如何是好的家人,探望得越来越少,直到褥疮或肺炎无可避免地夺走他的生命。
手术刀可以医病,言语可以医心。
要是手术刀没有用武之地,外科医生唯一的工具,就是言语
这个世界没有完美,但是不乏美好。追求美好,就是一点点接近完美,接近自然。
你永远无法到达完美的境地,但通过不懈的努力奋斗和追求,你能看见那无限接近完美的渐进曲线。
理解,沉淀,转述,消化
获得丰富的体验,然后退避三舍进行深思,接着将体验付诸文字。我也需要借助这些字字句句,才能前进。
梦想,抱负,想要过去太难了
大多数的梦想和抱负,要么被实现,要么被抛弃,无论如何,都属于过去。
生与死,未来与过去,是那样的不可捉摸。惟愿现世安稳,亲友安好。
在往后的生命中,你会有很多时刻,要去回顾自己的过去,罗列出你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对这个世界的意义。我衷心希冀,遇到这样的时刻,你一定不要忘了,你曾经让一个将死之人的余生充满了欢乐。在你到来之前的岁月,我对这种欢乐一无所知。我不奢求这样的欢乐永无止境,只觉得平和喜乐,心满意足。此时此刻的当下,这是我生命中最重大的事。
读到这里心里特别酸。
一家人都聚集在一起。保罗做了决定后,我们抓紧珍贵的分分秒秒,表达了我们的爱与尊重。保罗的眼中泪光闪烁。他感谢了父母,并且让我们保证,他写的东西能以某种形式出版。他最后一次对我说“我爱你”。主治医生走进来,用尽量坚强的语气对他说:“保罗,你去世以后,你的家人会伤心崩溃,但他们一定会振作起来,因为你给他们树立了勇敢的榜样。”吉旺凝视着保罗,苏曼说:“安心地去吧,我的弟弟。”我强忍着心碎,最后一次和他同床共枕。
不知道未来和意外哪个先到来,所以每一个人其实都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向死而生,或许是很不错的一个选择
虽然过去这几年我们过得很艰难,有时甚至产生走不下去的感觉,但这同时也是我一生中最美妙、意义最深远的岁月——每天都在生与死之间采取着行动,喜乐与痛苦平衡并存,进一步深入探索感恩与爱。
生于偶然,归于自然。也许这就是泰然吧。
保罗的坟茔朝西,越过大约八公里翠绿的山巅,与大海遥遥相望。他周围的山丘野草丛生,针叶树木繁茂,黄色大戟属漫山遍野。在坟前坐下,你能听到风在吹拂,鸟在啁啾,还有花栗鼠窸窸窣窣匆忙的脚步。
当呼吸化为空气,当生命归于自然,也许这是作为一个“人”最好的归宿。我羡慕保罗能有这样的家庭、能够充分理解他的内心尊重他的选择,我也羡慕他的家庭里有保罗这样的智者,淡看生死、向死而活——这不是什么消极,而是勘破生命本质:细胞的合理化凋亡后的平静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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