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失误成恨
莫江龙枯坐在金盾海岸楼顶的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明灭的火星在冷风嗖嗖的黑夜里汹涌地侵蚀着纤弱的烟卷,毁灭成缕缕飘荡的烟尘,涌进莫江龙的喉咙里,飘散在清冽的夜风中。此刻,他一遍遍回味着政治部主任对他的询问:“如果让你到训练营当教导员,去不?”
3个小时前,他在政治部主任办公室正襟危坐,等待命运的安排。
能说什么呢?已经是基地的政治部主任找谈话,显而易见是最后通牒,而不是征求意见,他只是被告知这个已经无法更改的结果。明知道会这样,但莫江龙还是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沮丧,他既垂首听命,却也心有不甘。
几个月前,莫江龙坚信高泰勋找他谈话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能怪谁呢,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不可否认,在一开始,莫江龙的工作是称职并且堪称完美的,及至后来,弯弯之死也不是他能左右,他尽心尽力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半点疏忽和差池已经足矣。可是自从柳心月介入他的生活后,莫江龙一方面因为暂时没有了特殊使命而放松警惕,另一方面就是纵容了自己的感情,的确,他为柳心月动了真心,而且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管他之前知不知道马兴瑞是伍清华布在金色海岸的一枚棋子,客观上,是他替敌人摘掉了马兴瑞。
调任正营职教导员,明着升了,可莫江龙心里最清楚,一旦被放到那个与滨海市区相隔数百公里的训练营,再想回滨海是难上加难。先不想节外生枝的柳心月,就是千里迢迢与自己来相聚的女朋友,恐怕以后也是聚少离多。除非转业离开A基地,可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莫江龙还没想过走那一步。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莫江龙没动,他知道是谁。
“一个人想什么呢?”柳心月从后面抱住了莫江龙,“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我在楼里转了一大圈,担心死了,没想到你竟跑来这里。”
“手机落办公室了。”莫江龙迎着夜风,慵懒地问,“找我有事?”
“嗯。”柳心月把头贴在莫江龙背上,“当然有事。”
“什么事?”莫江龙起身,掰转过柳心月的身子,“大事?小事?”
“大事——”柳心月从前面紧紧抱住莫江龙,“我想你了。”
“你呀。”莫江龙像往常一样,准备要说柳心月几句,但猛然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继而在一刹那间,不由的感动起来,心里想着,一个女孩子能死心塌地地对自己这样,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他也紧紧地抱住了柳心月。
“听他们说,你要离开金盾海岸回部队去?”柳心月低头喃喃地问。
“你怎么知道?”莫江龙甚为惊讶,他是从政治部主任的口里得到的第一手消息,出来后并未对任何人提及,消息竟风一样传到了柳心月的耳中。
“还对我保密。”柳心月抬头嗔怪一声,又把头埋进莫江龙的胸前,“张总到处找你张罗着要给你壮行,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你,打电话问我,我看你电话没人接,才满世界地找你。你没良心,这么大的事,却只瞒着我一个人。”
“我怎么会瞒你。”莫江龙解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嗯,我不管,我不让你走。”
“哎,这是上级的安排。”
“安排也不管。”
“军令不可违啊。”
“我就不让你走,你一走我怎么办,以后再有谁欺负我,连个给我做主的人都没有。”柳心月楚楚可怜地望着莫江龙,低了声音,委屈地说,“可我知道也拦不住你,听他们讲,说你回部队就会高升,你有自己的仕途和理想抱负,我宁愿看着你好。”
莫江龙五味杂陈,可他没法向柳心月解释。顶着黑夜里强劲的北风,他把柳心月抱得紧紧的,“下去吧,上面冷。”他悄声在她耳边说。
“嗯。”
柳心月依偎着莫江龙转过身,两个人都微微前倾,紧紧拥抱着,缓缓地前移,亦步亦趋钻进下楼的门洞里。夜风在身后更加地肆无忌惮、清冽寒冷。
“哎吆,我的莫大营长,总算找到你了。”还未到办公室,莫江龙和柳心月就被赵和平在楼道里堵上了,“张总设了宴席,满世界找你,你总算现身了,赶紧的,走走走。”不由分说,赵和平就一把拉过莫江龙,前后脚进了电梯间。
“别急,我取一下手机。”莫江龙要回身进办公室。
“取什么手机啊,一会儿让张总的司机来拿。”生拉硬拽,赵和平就把莫江龙拉近了电梯间,“张总他们都在酒店等着呢,今晚你可是主角啊。”
车到天宴酒店门口,赵和平要过莫江龙办公室钥匙交给司机,让再返回把手机取来:“你放心,你的手机丢不了,大晚上的还能有什么大事不成。”
推门进了包间,莫江龙见张继伦和吴涵正在闲叙,并无他人。
“来来来,今天小莫上座。”张继伦起身,作势要把莫江龙让到他和吴涵之间空着的主座上,吴涵也起身说,“就是,莫营长可是今天的主角。”
莫江龙当然不肯,拉开张继伦座位下首的一把椅子说:“那个位子理应是张总的,我坐这里就可以了。”说完,就自作主张坐到了边上的椅子上。
赵和平一把拉他起来:“客随主便,今天张总和吴总是专门给你壮行,你坐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敬酒都不方便。”推推拉拉,扯着莫江龙到主位。
“就是,你在金盾海岸这段时间,不管对胡总还是对我们天伦,都关爱有加,金盾海岸的功劳薄里要浓墨重彩地为你记上一笔,今天胡总在外出差赶不回来,专门打了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小吴代他好好敬你几杯,你可别坐那么远,要不然这酒没法喝了。”张继伦说完,把还坚辞不坐主位的莫江龙不由分说的拉过来,摁着坐了下去,“听我的没错,就坐这儿,不许再动了。”
莫江龙有些为难:“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见谅我今晚失了礼数。”
“咱兄弟之间没那么多礼数。”张继伦给莫江龙斟酒,“感情最重要。”
第一杯酒倒上,送行宴会就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先是张继伦讲了三层意思,一是感谢莫江龙在金盾海岸工程的操劳,二是感恩莫江龙对一干人的友情,三是感激彼此的互相理解通力合作。张继伦说一层意思就提议一杯酒,酒局刚开始,几个人已觥筹交错干了三杯。紧接着就是“自由活动”,座位就近的两两交流和碰杯。几个回合下来,都喝得面色红润,比其他人更加红润外加情绪高涨的赵和平不知扯了哪根筋,冒冒失失非说莫江龙应该敬吴涵一个酒。句句如钉,震撼屋瓦。话出口,大家都知道他提的是莫江龙的人给柳心月出头误伤马兴瑞那档子事,氛围瞬间陷入僵持,略微有些尴尬,但随即,还是柳心月举了杯子站起来:“那个事都是因我而起,害得莫营长背了黑锅。”莫江龙也举了酒杯站起来:“都是我做事不周到,让那个兄弟吃了苦头,也给吴总的工作添了麻烦,理应自罚三杯。”
吴涵没拦住,莫江龙连着喝了三杯,坐在对面的柳心月也紧紧跟随,莫江龙倒满一杯,她也倒满一杯,莫江龙喝下,她也喝下,杯杯都陪着。三杯酒下去,莫江龙的脸由红润而转赤红,青筋爆出,柳心月不小心被酒呛了,连连咳嗽,眼泪都带了出来,别人劝不下,还是执意要喝。
“好,酒喝完了。”张继伦站起来,“那档子事也就算彻底过去了。”
“就是就是。”赵和平急乎乎插话,“冤家宜解不宜结。”
张继伦拉一把站起身来的赵和平,示意他坐下。赵和平会错意,以为张继伦要与他喝酒,忙不迭给张继伦斟酒,又倒满自己的,吱溜溜碰杯喝下。
“那件事完全是场误会,过去就别再提了。”吴涵举起酒杯,“今天是欢送莫营长高就,胡总不在,但他的感谢和祝福不能缺席,我代他敬莫营长。”
莫江龙起身,碰杯,又是一饮而尽。
随后,除了柳心月,在场的每个人都借着各样的话题和由头敬莫江龙喝酒,有的是小杯,有的用大杯,有的喝完小杯又喝大杯,几个波次之后,莫江龙体内的酒精趋向饱和,赤红着脸见了谁都重复地说着:“谢谢,谢谢。”
酒局中,不知谁随意问了句“莫营长会不会再回来?”竟碰触了莫江龙的伤感,眼角里汹涌地沁出眼泪来,使劲擦,却越擦越多。见此情景,众人也都动了情,说些劝慰莫江龙的话,也发些相逢苦短人生不易的感慨。这期间,来往碰杯从未停止,多数是冲着莫江龙,他呢,也是敬必喝,喝必完。
快到十一点,赵和平才扶着踉踉跄跄的莫江龙出了酒店,柳心月也没少喝,低头不语搀着莫江龙的一只胳膊,在后面紧紧跟着。莫江龙刚被塞进车里,司机就把电话递了过来:“莫营长,刚才有个电话连着打过来两次。”
“谁啊——”莫江龙大着舌头含糊问,“为什么会打两次呢?”
“显示的名字是一号。”司机轻点油门,汽车缓缓地从停车位转弯出去。
“一号?”莫江龙电击一般挺直身子,急忙解锁手机,红色的未接来电符号醒目刺眼。司机说的一点没错,相隔几分钟打来两个电话,都是“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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